“你要去找那原凶？”
“大概吧。”
“怎么找？”
“等子时，大概率就会遇到了。”叶成回复道。随后便见他收掉摊位，将这杆旗帜弃置在街道边上。
鬼婴是幼儿所化，成长不全，没有远行的能力，一般依附于他人存在。
这只鬼婴踩影子，而不是单纯抱住脖颈，也就证明它被某人或物所圈养，并受到过训练。而正因为鬼婴无法独自远行的特点，所以可以判断，其圈养者必在附近。
此时正是黄昏，叶成要等到子时少说需要三个时辰。如今街上大部分行人已经散去了，零星几个小商小贩也在加紧时间整理地摊，要赶在城门关闭前出去。
街上有两位衙门差役在巡逻，本想催促叶成回家去。但一看是位阴阳先生在这里等什么东西，就赶忙跑开了。但叶成还能听到他们在远处吵架，意思差不多是要不要暗中监视他。
看来，城内对治安方面是相当重视了。
叶成坐在街上砖石上，远处被旗杆穿住的鬼婴两眼痛苦望着天。
它企图翻身转动惨白身体，可是被旗杆所限制，动弹不得。于是，它又划动手和脚，企图在地上爬行。
慢慢的，夜色来临了。挨家挨户烛灯亮起来，人影在纸糊窗户上摇曳。鬼婴抽动着臃肿的面门，好似融入了黑暗，而后突然发出一阵阵呜哇啼哭声。
这哭声尖锐凄惨，与挨饿婴儿哭声没有两样，又仿佛蕴藏奇怪的魔力，拉扯旁听者五官，把人牵走，引到其身边去。
有居民胆子大，打着灯笼出来看看哪家孩子在哭。找了半天没找到，忽而背后冒冷汗，好似意识到什么，被吓得连连跑回房去。
不过，叶成没有在意。他在静心冥想，等待时间流逝。
妹妹没事做，无聊的玩弄叶成头上的帽子，时而给他摘下放指尖旋转，玩腻了，给叶成带上。或许有时觉得帽子不正，还特意伸手给叶成正冠。
叶成说她很闲，妹妹嘿嘿一笑而过。
时间继续流逝，房屋火烛熄灭。或许会听到远处敲锣声，那是打更人在巡街。
可是他手上的油灯太过于遥远。叶成所在之处，已经失去了烛火光，此时前路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还能听到孩子在哭，呜呜的抽泣。
“滴答……”
突然，不知哪里响起奇怪的声音，这声音粘稠好似要粘在耳朵上……是油…还是血？窸窸窣窣的在地上滚动，吞没着街道。
叶成看到远处隐约一抹艳红色在移动，滋啦声下，好似有东西托着长骨头摩擦地面。
“呼……呼…”
它在呼吸…或者说，是风在呼吸…吹到了叶成脸上，在他耳边呼吸。黏稠感与挤压感油然而生。
婴儿在笑…
“呜，嘻哈哈哈……”
“嘻嘻哈哈哈！”
不止一位婴儿。还有很多。腐肉般糜烂在地上，忽然翻身趴在地上。它们在笑、闹腾，在地上，狂快的爬行！
“咦——呀呀呀呀！”
露出大脑的大头婴儿，没有眼，脸上肉团几乎挤在一起去。有成人大小，喉咙内发出诡异的声音。它们如蜥蜴一般在地上，贴在路面，从四面八方涌来！
“哥！”
妹妹见到这一幕，立即摇晃叶成。
叶成默然从木匣中拿出一碗油饭，给它插上三炷香。随后两手作揖。
而就在叶成有动作时，一个诡异面容的老太婆怀里挂着艳红的襁褓，缓步向这边走着。她的身子干瘦，如同已入棺材而朽坏的尸体，大红色破烂寿衣格外扎眼。
她发出了咯咯的笑声，倒挂阴影的面容，在竟能在漆黑的环境下看得一清二楚。
［公子郎儿，见婆娘……快快看看老朽娘……娃娃别怕它，婆婆在后方。］
老态龙钟的声音依然在哼唱着什么，怀里的襁褓在挣扎，脱出了大片滚烫的热心肠。
鬼婆婆…
叶成心中如此想道。
正月里死去的老婆婆对孩童执念过深，死后化作怨灵游荡，养育街上枉死的婴儿，使孤有所养，由此阴德崇厚，故成鬼仙。
如今过来，是要取回被叶成所困住的那名鬼婴。
不过，叶成也是受它仙所托来办此事，故会有所不受。
只见，叶成手上攥起一把钞，随后高声吟诵：
“床公——床母——烧高香！幼儿暝死，急急乎危哉，好教化！”
言罢，向天撒纸钱。纸钱纷纷扬扬起舞在天上，鹅毛般飘落。刹那间，烟团凝固，白色烟气自叶成鼻孔内钻出来了，摇晃在他肩头的雾色散去了。然后，声音又起……
［摇啊摇，花外衣，大红爪，人人见，人人夸。］
熟悉的童谣声下，鬼魅一般的花衣裳舞动着袖子，亮出了两只油亮的大红爪子。
它化作一道魅影向前穿梭而去，几乎瞬间越过那些在地上狂爬的鬼婴们，飞到了鬼婆婆面前。那大红爪子死死掐住了鬼婆婆。
［正月白花开又开，阿婆天天戴。好阿婆，白手杖，坏胚子！打坏胚，挠坏胚！］
“咯咯咯咯……”
诡异而毛骨悚然的骨骼声从那爪子里传响，爪子越抓越紧，几乎将干瘪的鬼婆婆脖子掐起褶皱！
“呜——”
鬼婆婆发出奇怪的声音，干瘦身子却被白花袖子掐了起来。
［易衣出了状，并日吃了阳。晨悬釜，夕析骸。五俩斗米钱来，复叽叽！］
“咔擦！”
在叶成平静的目光注视下，鬼婆婆的头如一块晒好的薯干，被大爪无情扯下去了。
然后，花裙子掀起幽邃裙底，裙子下春光肆溢。下一刻，变成了一张嘴巴，贪婪地把鬼婆婆一饮而尽。
“咯咯咯咯咯——”
嘎吱嘎吱声响下，空灵声音渐行渐远。只在原地留下银铃般少女清脆的欢乐童谣。
［花在叫，月在摇。花儿妹妹对我笑，月亮姐姐与我闹，大家笑哈哈，一家团团缘缘辛福美满包钱饺子，锅里闹！］
在地上爬行的鬼婴们不再疯狂了，似乎被这样的童谣治愈了，翻倒在地上，打着拍子，咿呀叫。
这是床头婆婆在教育小孩，每每孩子听到这样的歌声，都会使他们安静下来。
“九天卫房圣母元君把鬼婆婆点化了，那，这些婴儿们的怨魂，该怎么处理呢？”妹妹突然问出这个问题。
“我想。床头婆婆会带走它们吧。”
九天卫房圣母元君为床母婆婆的神号，是体制内正儿八经的神仙，不是鬼婆婆这等鬼仙可以比拟的。现在鬼婆婆被床头婆婆所收服，其手下的鬼婴们也将被妥善处理。
“哦。那，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妹妹疑惑的提出来这个问题。叶成闻言，却沉默不语。
片刻以后，他才堪堪开口：“有点不对劲。”
“什么意思？”
“受害者影子受挫，可鬼婆婆为鬼仙，受到冒犯而去攻击人，大可不必伤人影子，只需驱使鬼婴吃了便是。如今这般周转，实在不符常理。”
“……哥哥意思是说…有人在，用鬼婆婆的力量来害人？”妹妹说出来自己的猜测。
而叶成不可置否的点头回应。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