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和尚走了，可是叶成眉头未曾舒展过，一度忧心忡忡的模样。
妹妹见自己的哥哥一脸愁容，忍不住出声询问：“哥…你怎么看那个和尚？”
“……”
叶成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复妹妹，他似在思索着什么。
前方尸体燃烧的火焰逐渐黯淡，光线逐渐被黑夜蚕食。阴影在火光的影响下扑朔在叶成脸上。许久之后，他方才开口回复：
“僧人与方士同为一类人……各有各得目的。我暂时无法确定其危险性，但还应当小心为妙。”
言罢，叶成轻叹一声。
借鬼婆婆力量害人的打更人…阴魂不散的和尚……目前所掌握的这点信息，根本无法让他推断出个所以然来，心内虽隐隐不安，但也只得走一步看一步。
“对了哥。”妹妹这时似乎想起什么，开口说话，“我看你最近老是走神，像在想些什么。是有什么心事吗？”
“啊？哈哈哈哈。也不算吧。”叶成闻言，哈哈一笑，随后接道，“只是时不时想起我们过去的那点事。”
“过去？”
“还记得我是怎么踏上修习道法之路的吗？”
“哦，修习道法…”
“离家的那年，十之有四。去了一座青牛山。山上有个道观，观里有群道士。老道与童子，高功与道人。他们自称‘本山’。”
叶成说着，清点起过去的那些零碎记忆。或许，都是他记忆中最为深刻的往事。
妹妹若有所思轻点头，许久以后又道：“好吧，原来是这样。那接下来，你要去哪？”
“向东走。”
………
…
“娃啊，前面就是青牛山了。”
青牛晃头，牛尾扫蝇。车轮哐哐走曲肠，路途漫漫入云霄。
那座山，阿母阿爹顶礼膜拜的仙山，在云雾中模糊着影子，像一只怪胎，在朦胧中张牙舞爪。恍然间成了压在生命线上的大山。
“入了我道门便是出家，自此改头换面。今后，你的法号便是‘观成’。”
二狗无比沉寂地躺在板车上，丢了神，又失了意。无在乎何人带走了自己。亦如这条被标注了成仙的命，不在乎其会成为何人。
他只想去这，去天上，见见真正的神仙。
幽静的山谷，茂密的森林。青牛长鸣间，瓦片与木构建筑物在转角处显现。
白眉老人架青牛，忽而又长吟：
“碧山传日月，守道合自然。”
“性理通玄得，清微古太元。”
板车晃荡，木轴旋转，不规则车轮在车辙中吱呀作响。路径通幽处，屋舍俨然，柳暗花明。灰瓦覆青砖，白瓷筑梯台。几座飞鹤铜雕昂首，一轮八卦图正中。乃是一座山里道观。
“庆云冲霄汉，永远大吉昌！”
“玉京，玉琼！开门迎新人！”
声色透长空，恍恍间离散天云。
“呼——”
道观铜门打开，两位面相几乎无几的男女，衣着青衫头戴巾，快步走下台阶。
白眉老道手捻胡须，对他们说，车上这位将会是他们的师弟，“观成”。
随后，命二人将二狗抬入道观中。
一男一女上前，见二狗手脚曲折几乎残废颇为不解，但并无他言，只是依照老道的吩咐，将二狗接入道观里，带去了一个房间。
他们说，要为二狗行太上出家传度仪。
也就是，出家仪式。
且看，房间里坐着几名蓝袍道士与一位红袍道长。
道长抬起头来，望向二狗，微笑说：
“初出恩爱之家，出诸有之家。先辞拜父母，再辞轻知旧友，请三昄依。念余手脚有恙，玉琼，汝代行之。”
“玉琼领命。”
玉琼挽起秀发还礼，随即手捻香，上供三清，次供三师，礼度师再三拜。
有道轻打木鱼，随即面北而拜。
高功玄既按经云毕，又说：“人身难得，中土难生。假使得生，正法难遇。汝今出家，一人有庆，九祖沾恩。”
玉琼代二狗拜之。
“汝欲窥众妙，将悟重玄，当脱缝掖之衣，即被彩霞之帔。”
“汝由先祖积庆，福及后昆。故舍繁华之缘，来持清争之教，惟凭焚诵，以致荐修。”
“汝久侍巾瓶，致疏交友，息芳春之骀荡，乐清境之追游。”
“某伏念蝼蚁秽质，不自揆量，辄罄愚诚，愿亲众妙。”
言罢，玉琼扶二狗起身。
…………
……
“哥，到了。”
妹妹声音在耳畔响起，叶成惊觉，当即一拉车缰。
毛驴吭哧一声抬蹄，当即驻足。叶成又用手轻抚驴子毛发，躁动的毛驴很快平静下去。挂在毛驴左侧的木箱尚在左右摇晃。
“此处便是昌地了。”
叶成用手扶住箱体回望四周，喃喃有云。
先前，自己虽将那打更人尸体烧掉，但血迹难以清理，为避免可能发生的麻烦，叶成选择趁夜色离城远遁。
从县城出发，他沿道行了二三天路途，方才寻见一乡。凭其这身衣着打扮，村人多没有过问叶成远行目的，便答应让他到村中歇脚。
而叶成这位“算命先生”前来村中的消息，很快就在村子传开，不久村人热情似火地将他包围住，求其看相算卦。
此时叶成骑得这头驴，正是他在村中时从一位老乡手里换来的。
他在村中所留时间并不长，毕竟长了会让人生疑，怀疑他此行的真正目的。故而在无事夜深时默默潜遁，只留一阵清风。
离村以后，叶成继续向东行，入了昌州地界。
昌州之地，位靠运河，乃商贸繁荣之所。只是于他而言，繁茂之地人往密集，是非难料，并非理想留身所。
不过，既然行至此地，那也是一种缘分，既来之则安之，毋须过于顾虑。
“走了这么多天的路，天色也不早了，还是找个地方歇一歇吧。哥，我看前面有一个大村落，比先前几个小村大太多了。不如去里面住几天？”妹妹在岩石上歧而远望，欣然说着，远远便看见覆压于平原下的连排瓦房。
“那里不是村，而是商镇集市，这个点还可行商，想来也颇具规模。这镇里的繁茂已与县城相差无几了。”叶成也望去那个方向，对此地做出评价道。
随即，叶成架毛驴下坡，向镇子出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