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童跑入丈高杂草丛中，消失于叶成视野内。
叶成出声喊他，叫他不要跑，哥哥不是坏人。
倘若这个小孩留有意识，应该会对其话语作出回应。害怕的尖叫继续跑也好，听信他的话停下也罢，至少可以沟通。
然而，他这几个喊声出去，没能得到对方任何回应。
看起来，只能追上去拦住他了。
“符箓的法力还能维续个半字时。倘若这百八十秒一过，九天玄女就要来找我收代价了。”叶成想到这，讪笑一声。
九天玄女，乃是天地之精神，精通天地阴阳之略，主掌兵家杀伐之术。其有《天书》数卷，记载灵宝五符五胜等驱策鬼神之术，又有六甲六壬兵信之符，乃掌符箓之天仙。
这内秘丁甲大法之金光咒，借的便是九天玄女的神力。
亦如当初床头婆婆“点化”鬼婆婆那般。道法、符箓驱鬼破神的原理，便是如此。
好在，叶成面对的神力只是老郎神的一小部分用以封官的力量，并非其本体，所以凭借其道行，可以将戏声暂时阻隔在金光外。
而此时，叶成行动已不再受限制，很快一头扎入丈高的杂草丛内。
如此看到，那小孩一瘸一拐地用手撕扯着拦路草木，那怕草叶划破其皮肤亦无所动，颗颗血滴自伤口内流淌下来。
叶成当即快步上前，就要抓住其衣领，可忽而孩童形体在眼前扭曲了，一条又一条血线附着在其背部。它们仿佛在烂肉上进食的红色蛆虫，蚕食撕咬孩童背面。
叶成自觉有金光咒护体，不怕这些。这手抓住其肩膀，就把孩童拉住。可这时，血线自其相接地方盘绕上来，它们在手上爬行，像只虫子高扬起口器，一口一口撕咬金光。
“嘎吱——嘎吱——嘎吱——”
这声音，好似怪虫啃食木头，金光碎屑下落。
叶成内心一震，似有种不详预感，便见其猛然作力把孩童身子一转。
“呜——”
好似风吹入空穴内，呼呼作响。
这孩子哪有什么脸面？眼洞里没有眼珠，鼻子也是空的，嘴巴只有一个黑漆的圆。他就似一张行走的人皮，被空气囊起成一个人形。
不…还有东西。人皮内好似有物件在鼓动，咕噜咕噜作响，一条…两条，血稠的蔓藤，从洞里探出来了。
“呜——”
“嘻嘻，嘻嘻！”
“小子怕了！小子怕了！”
“死门！死门！”
童男童女打着拍子，唱着曲子，喉咙中发出嘲讽音色，这声音如此刺耳，鼓动着耳膜，嗡嗡作响。
叶成额头上冒出冷汗，但亦有所镇定。他这金光咒还未散去，这老郎神神力……
“哥哥！”
妹妹的声音传入其耳朵，叶成眼见余光瞥见玉手抓来。下一刻，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将叶成往后一拽。而就在叶成前方，那孩童身体膨胀得像只肿尸——
“砰！”
一声闷响后，无数血稠蔓藤从那副皮囊中冲出，化作满天的血肉。一条一条线从血雾中飞射，几乎擦着叶成金光疾驰而过。
“扑通！”
叶成这才摔倒在地，身上金光晃动。
“嘻嘻！小子跑了！小子跑了！”
“哈哈哈哈哈哈！”
童男童女们被挡在金光咒外，还在发出刺耳的嘲讽声。那冲天而起的蔓藤挥舞着，如稠血的怪物，呜呜作响。
叶成眸子一沉，当即以咒勒剑。
“天清地宗，天地交精，九天玄女，赐我清宁。急急如律令！”
“啪！”
叶成剑指过剑身，当即踏步奋力，将这桃木剑一抛。那剑如矢，穿着燃烧的符箓，一击入了蔓藤中心。
“砰！”
丝缎羽衣应术咒，盘龙般将所有蔓藤卷住。叶成身上护体金光也碎了，那木剑坠地之际，叶成再度发力，冲至孩童的尸皮前。
那些血线再度纠缠于他，但他于袖中取出朱砂笔，一落……
忽而间，一切画面仿佛一根在高温下溶解的蜡烛，烛泪下落，扭曲画卷，于眨眼间空洞呼呼作响。
“啊……啊！”
孩童发出恐惧的尖叫，恐慌着看向叶成。此时，叶成正将这孩童扑倒在地，一笔朱砂点在其额头。
一切都消失了，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好似从未发生过。
“呼……”叶成长呼一口气…
理该如此…
理该如此……
…………
…
“咚——”
沉重铜钟被敲响，白鹤高飞，烟云弥散。
青牛山中的道观依旧如故。弟子青衫方头巾，矩阵舞剑，或弟子打坐颂经，念仙家妙。
二狗腿脚有恙，不能与寻常弟子一同作息，二位龙凤姐弟亦悉心照料于他。
今日，是照例为其讲演道法之时。
玉琼乃亭立身前，抱书有云曰：
“所谓道法，一曰‘道’，乃天地无形无质，无所不在之怪力。兹力贯万物，予一以贯之。所谓‘法’，修者待学，践悟以教。此之谓法也。”
“其用一艺、技巧二法也。修其行道，则增益其德而皆进其知力，遂成其长精神。”
“……”二狗安静无言。玉琼无意在此，则放书前移步，望其眼眸再说：
“亦可言，道法是于‘道’之基，法人先辈践行领悟出的，借以‘道’力的方法。其中亦有技艺与窍门。”
道下有神仙，其可分为大神与小神。再又可细分为，天仙、地仙、凡仙、鬼仙。
天地为大，凡鬼为小。
而这天地之‘道’，便掌握在祂们手里。
修道人士，不同于寻常百姓那般拜神无门路。他们讲求，借道有法。
此便为道法。也就是，有技巧的借用神仙的力量，以求代价降低到最小。
由此，又被戏称为弄神的把戏。
“得道真人为修道留下无数瑰宝奇书。他们将这道法总结为咒语，具象为符箓，辅助以法器。由此衍生出法力与道行。”
“法力是票据，是修道人士向神仙预支的筹码。而道行是修道人士与各类神仙会面的资格。”
此便是他们与普通人借神力的，最大不同之处。
不过，何种情况还是都依神仙而定，寻常多会允许支付以法力。
那么，修道人士的法力，从何而来？
玉琼说，自咒语、自符箓、自法器……与，命中而来。
“命……寿命？”
“……神仙寿命无穷无尽，怎会要浮游蝼蚁的寿命？”
正所谓冥冥之中自有天数。
祂们啊，要的是我们一生的命。
玉琼漠然着，探出只手来。她把手放在自己的右手上，在二狗目光注视下，把手从胳膊上，折断了，端在手上。
没有血…这凝脂般水嫩肌肤的手，如此美丽。
她说，你看，我的手。
这就是，命。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