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叶成听到妹妹这一声呼喊，可是这声呼喊在耳畔中传响时，已然变化得空灵无比。
和尚露出了自己本来面目，身上的佛眼在肩膀处蠕动，那全身上下的肌肉痉挛着，冒出了大片褐色肉瘤。这些肉瘤像石头挤在皮肤里，貌似非常坚固，如同一颗又一颗的舍利子。
老和尚面容依旧没有变化，袈裟落地，禅杖被手上撕裂的皮囊咬住，吃进了手臂中。
叶成前一刻还在目睹其身体变化与肚皮上的空洞时。下一刻，无数黑漆粘稠之物，便已然席卷在其四面八方！
他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还下意识抬臂护身。可是，那些黑色之物已是围绕其四面八方在旋转，咕噜咕噜翻动黏稠声响。
那个老和尚还位于这些物质之中——这是从其腹部那个空洞里流淌出来的物质。所能面见的洞中画面是那样的虚无，而在虚无的彼方，仿佛又链接了另外一片恐怖的世界。
“咕噜咕噜……”
叶成耳畔再度听到这样的声响。抓起手上太极剑念咒便砍，然而无论是金光还是这把宝剑，在接触到黑色物质的一瞬间，便被陷入其中。
叶成望见包围着自己的物质里，出现了一张又一张油光的嘴巴，那些嘴巴上，还残留着大量油渍残骸，向叶成露出贪婪嘴型。
那些嘴是那般饥渴，那怕已然经历过一场暴食，却依然渴望着美食。
“施主……为何不懂呢…您…”
这个老和尚的话变得模糊不清了，那张永远挂在脸上的笑脸时而扭曲，时而狰狞，终于无法维持在一张面容上，在其眼前被撕裂，变成了三副嘴脸。
而后佛光普照，流着黑漆之泥，盘坐如一位佛陀。
三面佛。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渡苦渡厄。”
“施主，您有灾……，我慈悲，割肉……您…”
“吃…吃……”
三张脸同时发出声音，语言嘈杂不清。
“这个老东西，身体已经被佛陀掏空了。”叶成额头冒着冷汗。
如同寄生在身体上的佛陀，空洞的躯壳，与如今几乎扭曲形变的样貌……这个老和尚，恐怕自一开始，就已经是一张活着的空人皮。
“施主，放下屠刀…”
“配合……配合老衲…”
“让老衲吃掉您身上的灾，您就解脱了！”
那些黑色物质中的嘴巴舔起了长舌头，霎时间分成滚动的触手，向叶成抓去。
都是一路货色…
叶成内心一沉，企图以雷法退敌，然而那些雷光依然被它们当成了食粮，几张嘴巴一拥而上，将其撕碎。
“这家伙……”
望着这些东西，叶成额头直冒冷汗。眼见长满嘴巴的触手来袭，身子不断闪躲，几乎把身上可用的攻击一并释放。
然而，无论是符箓还是铜钱剑、朱砂笔，皆变成了嘴巴的食粮。
如今，他面对的不是恶鬼邪灵，而是一尊三面佛陀。
“施主……苦海无涯……”
老和尚悲悯的一张脸上，还挤出了一点眼泪。
一只肉手毫无征兆地自天而落，如同那座五指山覆压而下。
“轰！”
天元殿的青瓦房梁脆弱不堪。只在瞬间便被粉碎，整个房屋被这只手碾成了废墟。
叶成狼狈的从撑开压在身上的砖石，这身子上扎了好几个钉子，鲜血流出，亦来不及处理，很快又一只肉手来袭。
“轰隆——”
肉手扫过天王殿残骸，坍塌了钟鼓楼，亦将叶成打飞在大殿的墙壁上。
无数嘴巴趁机涌上来，嘶哑着叫着，口中流着无法抑住的唾液。
“吃！吃！吃！吃！吃！”
那怕是饥饿的豺狼都不似有这般狰狞。它们团团包围着自己的猎物，挤压，撕咬，贪婪的饱餐这。
嘴巴咬在了叶成的手上、腿上、脑袋上，挖着眼睛，咬着耳朵，嚼着指头，用力的撕扯每一片血肉！
鲜血其口中流淌下去，肉块的残渣坠落于地。恍若还能听见软骨的咯吱声。
嚼啊嚼，嚼啊嚼。
劲道而充满了韧性，是如此美味。让它们发出幸福的呼喊。
嚼啊嚼，嚼啊嚼。
二狗每天都要嚼药丸。
用这只纤细灵活的手，把草药捣好，然后用嘴巴，把药物咀嚼成草丸，再吐出来拿去锅里煮。
煮出来的药，都是他自己吃掉——他每天都会如此。
这是白眉道人安排给他的任务。也是自师姐受伤被带去道观深处后，白眉老道安排给他的唯一任务。
因为，他腿脚不便，也干不了其他的事。
他只能这么做，一复一日。
每次吃完药后，二狗总是盯着天花板发呆。或许有时候，他也想过，如果玉琼师姐还陪着他就好了。
但，都过去了……
因为，他啊，现在已经有人陪着了。
自从吃了药以后，他总能看见自己的妹妹。
禾衣作坛，闭目掩面。
长发如缕，流纹如皱。
仙雾成爪，祥云为車。
化在血色中，泡在血池里。
妹妹向他伸出手，轻轻搂着他。
就像，如今这般——
“哼哼哼……”
阴森笑声传响，自那堆嘴巴之里，挤出一点恐怖的音符。
黑色物质内贪婪一瞬间烟消云散了。当它们从叶成身上扯下来的大片血肉，那些美食，变成了飘渺的云雾。
云雾……好多的云雾。
一瞬间弥散在四面八方，恍若将整个佛寺拉入了一片仙境之中。
妹妹……
血红祥云扭曲了，怪诞成爪子的模样。常态事物的轮廓线条，扭曲癫狂颤动着，一抖一抖，好似跳动的红色孑孓在物体上狂快爬行。
“哼哼哼……好吃吗？”
云雾中，怪物的爪子冲破朦胧，穿入那群黑色物质中，下一刻那些嘴巴痛苦的张大了，向外吞吐云雾。
“出来了，终于出来了！好苦啊施主！好苦啊！”
“吃了你！吃了你！”
“老衲有救了！老衲要成了！！！！”
那边，三面佛每一面都是那般兴奋扭曲，那肥硕的金身颠簸起身上肥肉，嘴巴开心地吐着泡泡，咕噜咕噜着。
然而，在那个一瞬之间，大团云雾自坍塌的大殿出弹射出去。那流云拖成一条壮丽的白线，几乎在那“三面佛”刚有反应之际，便一头扎入其空洞的肚子之中。
“噗——”
下一刻，那三面佛六个鼻孔中皆冒出祥云，身上长满舍利子的肥肉剧烈的颤动着，连带着其面目一起扭曲。
“你…要成了？”
“嘻嘻嘻嘻。尝够了吗？”
爪子自其隆起的双乳之间穿出，三面佛就好似一块被撕扯开的气球，下一刻大量的黑气从其中冒出，呼呼作响。
这三面佛庞大身体像个漏气的纸气球，脸皮子与手脚一同皱了下去，一层一层折叠起来了。
而后，肉色撕扯，骨头断裂。其整个庞大的身躯被隐没于一片云雾之中。
“扑通！”
一个干瘪身躯落下，老和尚瞪大着双目，空洞般的肚子里，鲜血流了满地。
“咳咳咳咳咳！”
叶成自口中咳出几口淤血，大口呼吸起来。其身上云雾还在，白发如雪。
“你……”这老和尚抽动着身子，眼珠子打着转，几乎形变得不成模样的脸还在流着鲜血。
“还活着吗。”这个“叶成”抹掉嘴角的血迹，自地上爬起。
“仙……佛……我的…我的，路！”
老和尚口中挤出这这几个词汇，身上血液流入了这寺庙的土地中。
“你啊，就与那个白眉老道一个模样。不……至少，他还没有被仙佛掏空身体。而你……”
“已经似人非人了。”
他嘴上说着，举着来手。老和尚却亦做着最后的挣扎——
整个寺庙的土地，坍塌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