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趁着夜色,如鬼魅般穿梭在莲花派的亭台楼阁间,朝着藏经阁疾驰而去。月光在他身后投下狭长的影子,似是命运的枷锁在追赶。
很快,藏经阁那古朴的轮廓出现在眼前。阁中隐隐透出微光,伴着守阁弟子偶尔的交谈声和更漏的滴答声。怀安猫着腰,贴着墙根靠近。他屏气凝神,观察着守卫的巡逻规律,瞅准一个间隙,身形一闪,掠至藏经阁的侧窗下。
他轻轻撬开窗户,翻身入内。阁内弥漫着陈旧书卷的气息,一排排书架在昏暗的光线下如沉默的巨兽。怀安凭借记忆,朝着藏有《莲蓬莱》秘籍的方向摸去。刚走到书架前,就听见外面传来守卫的脚步声。他急忙隐入阴影,心跳如鼓。
守卫的脚步声在阁外徘徊,似是察觉到了一丝异样。怀安手心沁出冷汗,紧握着景荣剑,随时准备应对。好在片刻后,脚步声渐渐远去。他松了口气,开始在书架上翻找。可找了许久,却始终不见《莲蓬莱》的踪影。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怀安愈发着急。他知道不能久留,慌乱中,随手从书架上抓了一个瓷瓶,那瓷瓶里装着的丹药,在晃动间发出细微声响。
他刚要转身逃离,突然,一道凌厉的剑气从背后袭来。原来是一名守卫发现了他的踪迹,运起内力,发出剑气。怀安躲避不及,只觉后背一阵剧痛,仿佛被烈火灼烧。他闷哼一声,强忍着疼痛,夺门而出。
门外的守卫纷纷围拢过来,呼喊声在夜色中此起彼伏。怀安挥舞着景荣剑,勉强抵挡着守卫们的攻击。他深知自己寡不敌众,瞅准一个破绽,施展在魔教所学的身法,如泥鳅般从守卫的包围圈中钻出,向着莲花派外落荒而逃。月光洒在他血迹斑斑的后背,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一串血脚印,身后,是愈发嘈杂的追捕声……
怀安捂着流血的后背,在夜色里亡命奔逃。风在耳边呼啸,刮过伤口,疼得他几近麻木。他瞥了眼手中的瓷瓶,来不及多想,拔开瓶塞,将里面的丹药一股脑倒进嘴里。丹药入口,干涩难咽,他强忍着吞下去,却没等来预想中疗伤或提升功力的效果。
“该死!” 怀安低声咒骂,只能咬紧牙关,继续加速。他的脚步虚浮,每一步都似踩在棉花上,后背的血不断渗出,洇湿了前襟。
身后的追兵越追越紧,火把将黑夜照得通明,喊杀声震得山林鸟兽惊飞。怀安回头望去,只见人影绰绰,刀光剑影闪烁。他的眼神满是决绝,却也透着一丝绝望。
与此同时,一名弟子匆匆闯入掌门的静室,跪地禀道:“掌门,怀安闯入藏经阁,偷取秘籍未遂,打伤守卫后逃走,现正全力追捕!” 梅州掌门猛地拍案而起,眼中寒芒毕露:“传令下去,全派上下,倾巢而出!绝不能让他逃出莲花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顷刻间,莲花派内钟声大作,一道道身影从各院落涌出,朝着怀安逃窜的方向追去。月光下,这场追逐如同一场残酷的狩猎,怀安成了那只被围猎的困兽。
怀安深知自己命悬一线,他望着前方模糊的山林轮廓,心中涌起一丝悲凉。但求生的本能让他不愿放弃,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山林更深处奔去,脚下的土地被鲜血染。
怀安奔至山崖边,脚下的土地陡然一空,他一个踉跄,险些摔倒。抬眼望去,前方是黑黢黢的深渊,下方隐隐传来河水奔腾的轰鸣声。回头再看,追兵的火把如一条蜿蜒的火龙,顺着山路蔓延而来,火光映红了夜空,也照亮了怀安苍白如纸的脸。
他的呼吸急促而粗重,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后背伤口的剧痛。望着渐渐逼近的追兵,怀安心中五味杂陈。他握紧景荣剑,指节泛白。若不跳崖,被抓回去必死无疑,可这一跳,也不知能否在湍急的河流中捡回一条命。
“怀安,你已无路可逃!乖乖束手就擒,或许掌门还能网开一面!” 追兵中有人喊道。
怀安惨然一笑,声音在夜风中颤抖:“网开一面?你们想取我魔心时,可曾想过今日?” 说罢,他不再犹豫,将景荣剑紧紧缚在背上,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朝着崖下纵身跃去。
风声在耳边呼啸,怀安只觉身体如坠云雾,失重感让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不知过了多久,“扑通” 一声闷响,他坠入了下方的河流中。冰冷的河水瞬间将他淹没,水流的冲击力撞得他头晕目眩,伤口在水中一阵刺痛,意识也渐渐模糊……
而在崖顶,追兵们赶到,望着空荡荡的崖边,有人喃喃道:“他……跳崖了?” 为首的弟子皱眉沉思片刻,喝道:“派人沿着河岸搜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火把再次晃动起来,众人沿着河岸散开。
河水裹挟着怀安残破的身躯一路奔涌,冰冷的水流灌入鼻腔,呛得他意识涣散。在窒息与剧痛交织的弥留之际,带辉哭晕前颤抖的声线突然在耳畔炸响:“他们明日就要把你压到后山砍头……”怀安的睫毛剧烈颤动,原本甘愿赴死的念头被撕开一道裂口。
他想到了自己为何要逃,不是说好要死的吗。
魔教那些真心待他的人还在等他立一块碑,武林正道一旦得到魔心必将掀起腥风血,这些事此刻竟化作滚烫的铁水,在心脏里灼烧。
“不能……死……”他喉间溢出破碎的呢喃,右手本能地去抓景荣剑,却只触到湍急水流的虚无。就在这时,前方河面突然翻涌如沸,巨大的漩涡张开漆黑的巨口,怀安的身体瞬间被拽入急速旋转的涡流中。他最后看到的,是水面之上摇曳的月影,恍惚间竟与她发间的银饰重叠。紧接着,后脑重重撞上暗礁,世界在剧痛中轰然崩塌,他,松手了。
与此同时,莲花派议事厅内,掌门梅州将茶盏狠狠摔在青砖上,瓷片迸溅如星:“什么?他拿走的是洗髓丹?!”,梅州眼眸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她猛地转身,将墙上悬挂的宝剑拔出半寸,“此丹全派仅两枚,可重塑经脉、若让他活着,魔心与洗髓丹一旦融合……”话音未落,袖中玉牌应声而碎,“传令下去!方圆百里掘地三尺!活要抽筋剥皮,死要挫骨扬灰!”
夜色中,无数火把再次汇成火蛇,朝着河流下游蔓延。而漩涡中心,怀安的身躯正缓缓沉入河底。
河水如无数钢针般刺痛着伤口,怀安的意识在黑暗边缘摇摇欲坠。就在胸腔即将被冰冷灌满的刹那,一股柔和却坚定的力量从背后托住他下沉的躯体。恍惚间,水流中浮现出熟悉的衣角,那是师父裴娥常穿的月白色裙裾,在浊浪中舒展如莲。
“师父……”怀安喉间涌出血沫,却在汹涌水流中化作细碎气泡。无形的手推着他冲破漩涡,他苍白的手指本能地朝着幻影抓去,却只攥住满掌的水。记忆如潮水倒灌——幼时被毒蛇咬伤,是师父连夜冒雨采来草药;第一次练成剑招,师父眼中的欣慰比春日暖阳更灼人。此刻那虚幻的温度透过水流渗入骨髓,他终于明白,为何明知前路艰险也要拼命挣扎。
浑浊的河水漫过他的眼睑,咸涩的泪水却比河水更滚烫。裴娥的幻影渐渐消散,只留一抹若有若无的玉兰香萦绕鼻间。
……
晨光刺破薄雾,在河面洒下万点碎金。怀安睫毛颤动,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刺骨的寒意已消退,取而代之的是肌肤下涌动的温热,浸透河水的衣衫紧贴在身上,在晨风里微微发颤。他挣扎着坐起身,碎石硌得掌心生疼,这真实的触感却让他猛然清醒——自己竟真的活了下来。
刚撑起上身,丹田处突然传来一阵麻痒,蛰伏的内力如久旱逢甘霖的溪流,顺着经脉蜿蜒游走。怀安猛地按住胸口,发现原本淤塞的气海竟畅通了几分,断裂的筋脉处隐隐传来酥麻的愈合感。记忆如潮水翻涌,昨夜在藏经阁慌乱抓取的瓷瓶,掌门得知消息时的盛怒,还有师父幻影托举自己时的温柔……
“洗髓丹...”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潮湿的衣襟。这枚能重塑根基的神药,此刻正在体内发挥效用,将破碎的经脉一点点修补。远处传来追兵的呼喊声,惊起林间飞鸟,但怀安却握紧了拳头。晨光映在他苍白却坚毅的脸上,身后蜿蜒的河流泛着粼粼波光,仿佛在诉说着命运的转折。
怀安颤巍巍伸手探向背后,指尖触到景荣剑冰凉的剑柄,紧绷的心弦才稍稍松缓。剑身缠着的粗布浸着河水,却仍牢牢缚在背上,正如他与师门剪不断的纠葛。他撑着身体勉强起身,碎石在脚下发出细碎的脆响,惊起芦苇丛中两只白鹭,扑棱棱的振翅声惊破晨雾。
极目远眺,对岸土黄色的城墙若隐若现,城楼飞檐挂着的铜铃在风中摇晃——确实不是熟悉的古呤城。记忆突然翻涌,他蹲在河边帮梨儿姐浣衣时,总见她望着河水出神。那时他攥着捣衣杵追问:“姐,这河到底流去哪?”梨儿姐绞着湿衣,水珠顺着指缝落进河心:“下游有座庙弯城,听说……”
晨风裹着水汽掠过耳畔,怀安抹去脸上的水珠,分不清是河水还是泪水。
不再多想,起身,往城里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