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大山里的冬天，湿冷能钻进骨髓。梁宇栋坐在床边上，借着油灯发出的微光看着书，泛黄的小册子，比桌子上那满是尘土的灯盏还要显的老旧。阿辽紧挨在他身边，睡得像小猪一样，手指还放在嘴里。
梁宇栋合上册子，看着身边这个小人，他的脸孔在摇曳的灯光下，笼上一丝深邃的沉郁。一阵强风从破旧的窗户灌入，吹灭了油灯。然后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苦笑了一声。
原来自己已经虚弱到这种程度了，飞天遁地，指木成宅，已是当年旧事，如今，竟连一丝小小的寒风都无法抵御。纵是早已化身人形的银杏树妖又如何，纵使有进千年的道行又如何，大劫将近时，也不过是一具在苟延残喘的皮囊罢了。
逃得过，便是长生，逃不过，就是末路。这就是一般的妖怪们命中注定的轨迹。
黑暗的屋子里里，他身边传来的均匀的呼吸声，阿辽的笑脸和欢呼，在他心中时而显得明朗，时而变得模糊……有一丝阳光晒进屋子时，梁宇栋在一身的暖和中睁开了眼。
身上不知什么时候盖上了被子，虽然有股奇怪的味道，但它实实在在替他挡去了夜晚的寒意。阿辽身上只勉强裹着被子的一个小角，在他身旁像小猫一样蜷成了一团，一只小手挽在他的胳膊上，依然睡得打着小小的呼噜声，口水直流。
梁宇栋正摇头把被子给她盖好时，阿辽的耳朵动了动，醒了。“看来以后要用胶水把你和被子粘在一起，你才会好好睡觉不踢被子。”
阿辽迷迷糊糊的揉着眼睛坐起来，说：“我没有踢被子啊！”
“那你说这被子怎么跑我身上来了。”
“半夜我听到师父你在咳嗽呢，所以给你盖被子呀。”阿辽老实地回答，“不是踢的。”
他略微一怔，问：“把被子给我了，你自己不觉得冷么？”
“冷啊…但是我不咳嗽呀…”阿辽嘟起嘴道，“以前小嘟也咳嗽，还发抖，我只要拿起稻草厚厚盖在它身上，再抱着它，它很快就好了哦！”
“我又不是小嘟。”他无语的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可你在我身边啊。”阿辽歪着头，认真地掰着指头，“不想你生病。你生病了就会不高兴，你不高兴末白姐姐也不高兴，你和末白姐姐不高兴我也不会高兴。阿辽想爸爸妈妈还有小嘟，还有师父，末白，以及身边的所有人都高兴呢！”
“傻孩子。”他摸着她的头帮她理着翘起来的头发，微微弯起的嘴角里有难言的苦涩。
因为你在我身边……好吧，从今以后，你就只在我身边。
梁宇栋伸出食指，轻轻放在了阿辽的眉心上，淡淡的光彩从指尖慢慢地溢出。
阿辽，你再也不会拥有过去，有的只是跟我一同生活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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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一声巨响，房门被人直接撞开来。
末白捂着她的肩膀胳膊，嘴角挂着淡淡的血丝，跌跌撞撞地冲了进屋，然后脚一软就倒在了地上。正收拾碗筷的阿辽被她的样子吓了一大跳。她慌慌张张地跑过去扶起她，扭头就朝里屋大喊，“师父师父快来，末白姐姐受伤了！！”
“放手！”
末白推开她，自己一个人挣扎着站了起来，皱着眉头直视着匆匆从里屋出来的梁宇栋，压低了声音说：“那几个人找来了。我打不过。用之前你给我的符咒设了结界，可以挡住他们三天。”
“所谓明门正道，最擅长的就是趁人之危。”梁宇栋冷冷的望着门口那个方向，“你的伤不轻，进来上点药。”
“是啊是啊，末白姐姐，你在流血呢！”阿辽着急地插嘴。
“除了长生引，你知道那些药全部都是治标不治本的。”末白根本不理一旁的阿辽，一把抓住梁宇栋的胳膊，尖尖的指甲几乎就要嵌进他的肉里，“你大劫将近，你我都没有时间了。那只五百年修为的鸟妖，都已经应劫而亡，它的下场如何，你我清楚。你还差多少才能完成？”
梁宇栋低下头，缓缓说道：“还差一味药……银杏子。”
“三天。”末白无力的靠着桌子坐下，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三天你若还不能拿到银杏子制出长生引，人祸我们可以躲过去，但是天灾是在劫难逃的。”
“我知道。”梁宇栋收回远望这外面的目光，苦笑着坐到末白对面，“人类总说讨生活不易，肯定想不到妖怪们也有同感。”他的嘴角勉强扬起，“妖怪也只不过想要度过平平淡淡的一生，不用为性命担忧这些小事，都不行呢。”
末白无神的垂下眼睛，漂亮的睫毛在微微的颤动着。一张桌子，两个人，围出一个落寞的世界。阿辽虽然不识字，但她不蠢笨。
他们刚刚说“鸟妖”，说“应劫而亡”，她轻易的想到了那个只见过一次面，却有感觉认识了好久的慈祥的老爷爷。那只死去的白脊黑翼的鸟儿，至今难忘。
“师父…末白姐…”她站在他两个的中间，“你们是妖怪么？”她总是如此平静安详，带着透澈的明朗的眼睛，好像一切跟快乐无关的东西都装不进她心里。包括在问到“妖怪”这个让许多人唯恐招惹的词语的时候。
梁宇栋凝视着她清明的眸子，没有说话。
“还有保密的必要么？”末白看了他一眼，对阿辽道，“反正你着笨丫头也不知道什么是害怕。告诉你，我跟你师父都不是人类。他是一只银杏树妖，别看他表面那么年轻，实际上已经是个快到千岁的老不死了。”
“那你呢？”阿辽也坐在了桌前托着腮，只有好奇，毫无畏惧和害怕。
“我……”末白一撇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啊…。”
阿辽一转眼珠子，道：“末白姐姐那么爱吃鱼，难道是一只猫咪？”
“你个死丫头……”末白作势就要揍她。
“那些真正找麻烦的人，交给我去料理吧。”梁宇栋起身，打断了她们二人不合时宜的吵闹，“末白，你带阿辽到那家伙的家里去避避，她在家的话就没事了，没在的话他们那些人也破不了她设立的结界。”
“避到她那里?”末白像被人刺到了痛处，噌一下站起来。“她不是我们的同类！我讨厌她！”
“别这样，这次是我没料到那些人类会找到这里，不过我相信她会帮我们的。”
“我才不管她要做什么，三天之后，如果你还不找到银杏子入药，不论你我在哪里，都只有一个下场。她帮不了你！”
末白歇斯底里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