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痕谷的几日，对凰御仙而言，既是煎熬，也是淬炼。
那道石下剑意比她想象的更为精深古老，带着一股斩断虚妄、直指本源的决绝。
参悟的过程如同用钝刀刮骨，将她原本有些浮躁的灵力一点点磨砺得更为凝实。
痛苦，但有效。
更重要的是，这孤绝的环境给了她足够的时间和空间去思考。
思考师尊近日那些看似矛盾的行为，思考宗门内涌动的暗流。
她从不认为语仙人是个简单的、只会迁怒于她的庸碌长老。
能修炼至化神期，执掌一峰权柄的人，绝不可能是蠢货。
那么，他近期的举动，背后必然有其目的。
她盘膝坐在一块被剑气削平的巨岩上，任由谷内混乱的灵风拂动她的发梢，眼神冷静得如同万载寒冰。
首先，是宗门高层。
天剑宗看似稳坐钓鱼台，是方圆万里内的霸主。但据她零星听闻，近几十年来，周边几个魔道宗门活动日益频繁，与天剑宗摩擦不断。
东边的“青阳门”也对几处灵矿归属颇有微词。外部压力正在悄然增大。
而内部呢？
她回忆起偶尔听到的弟子议论。
“听说了吗？执法堂的王长老闭关冲击元婴后期又失败了，寿元将尽……”
“丹霞峰的李师叔祖，上次炼制六转丹药时似乎伤了本源，一直在静养……”
“宗主已经百年未曾公开讲法了，有传言说是在修炼某种秘术，不容打扰……”
高层战力，似乎青黄不接。
老一辈或卡在瓶颈，或隐忧暗藏。
年轻一辈中，除了那几个真传弟子还算拿得出手，中间力量明显断层。
其次，是弟子议论与新鲜血液。
“这次外门大比，听说没什么亮眼的人物。”
“内门那几个天才，互相倾轧得厉害，资源争夺都快摆到明面上了。”
“宗门近些年招收的弟子，资质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结合师尊不久前以“私自下山”为由，取消她参与比试大会的资格——
那本是内门弟子获取资源、崭露头角的重要途径。
当时只觉得是针对，现在想来，或许另有深意。
取消她的资格，是为了打压她？
还是……为了空出一个位置，或者避免她在那个场合与某些人发生冲突？
淘汰。
这个词如同闪电般划过凰御仙的脑海。
宗门需要新鲜血液，需要真正的天才来应对未来的变局。
而那些占着位置、却无法提供相应价值，甚至可能成为内部不稳定因素的人，必将被清洗。
谁会是被淘汰的对象？
资质平庸、进境缓慢的？
心性不佳、内斗不休的？
还是……像她这样，身负隐秘、可能带来麻烦的？
她想起师尊那张总是面无表情的脸，那双看似古井无波，却偶尔会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复杂情绪的眼睛。
他一次次派她执行危险任务，美其名曰磨砺，实则近乎折磨。他在人前对她极尽苛责，动辄惩罚。
以前只觉得是厌恶与打压，但是近期——
一个更冷酷，却也似乎更符合逻辑的推测浮上心头：
这会不会是一种
……极端而扭曲的“筛选”与“保护”？
用最严酷的方式，逼出她所有的潜力。
用看似不公的待遇，磨砺她的心性，让她习惯逆境，学会隐忍。
用表面的疏远和苛责，将她孤立起来，减少她与宗门其他势力的牵扯，同时也降低她因身世秘密暴露而可能带来的风险？
如果她承受不住，中途陨落，那便是被“淘汰”了，符合宗门（或者说符合他）清除不稳定因素的需求。
如果她承受住了，并且变得更加强大……那么，她或许就能成为宗门未来需要的，那把最锋利的剑。
而她与师尊之间那恶劣的关系，在关键时刻，甚至可以成为他（或宗门）与她进行利益切割的完美借口。
这个推断让她心底发寒。
若真如此，她那看似疯魔残忍的师尊，其心思之深沉，谋划之长远，简直可怕。
他所做的一切，无关个人喜恶，只关乎冰冷的利益和宗门（或他自己）的生存法则。
而她，不过是这盘棋上一颗比较特殊的棋子。
凰御仙缓缓握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她不喜欢被掌控，更不喜欢这种命运系于他人一念之间的感觉。
但，这同样是一个机会。
如果她的推断正确，那么至少在拥有足够实力“反噬”之前，师尊不会真正对她下杀手。那些看似绝境的“惩罚”和“任务”，反而可能是快速提升实力的捷径。
她要利用这一切。
利用这扭曲的“培养”，拼命汲取养分，壮大自身。
利用宗门内部的矛盾，寻找可趁之机。她要变得比所有人预想的都要强，强到足以跳出棋盘，成为执棋之人！
谷内的风更急了，吹得她衣袂猎猎作响。
她抬起头，望向谷口的方向，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禁制，看到了那座悬浮的仙山，看到了那座冰冷的洞府。
语仙人……
无论你的目的是利用、是筛选，还是别的什么。
这笔账，我记下了。
终有一日，我会让你，让所有将我视为棋子的人，都付出代价。
少女的眼中，燃烧着寂静的、却足以焚尽一切的火焰。
那火焰深处，是远超年龄的冷静与决绝。她不再仅仅是为了复仇而变强，更是为了……掌控自己的命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