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的夜晚,与往日的黑暗不同,如今,笼罩着西峰村广场的,是密集的火光。
火焰跃动着,用它橙黄色的光辉将广场上的每个人都都覆盖上一层暖色。
而米娅也在此刻了解了时间的多变。
它在欢乐之时,总是格外迅速,而在艰难乏味的时候,总是格外缓慢。
在村长刚走下舞台,一群老人便柱着拐杖,颤颤巍巍的走上来,都没用,那沉闷沙哑的嗓音,使人困倦而晦涩的口吻,描述着西风村过往的历史 。
“混沌未开之际,星夜混乱,日月不明,时而天降暴雨,时而……”
“我们都是仰赖浮光之庇佑,方得以存活至今。”米娅在台下默默小声的接着老人们的话。他们平时便是这样的一套说辞。
如今更是找到了机会,放开了嘴的唠叨。
对于这种听过了成千上百次的老套故事,米娅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接下来就该是:
“浮光掀起山林,环绕着整个天地,误入浮光之森的都会在中途迷失踪影。只有山地脚下的一片平原,是浮光眷恋人类才给予我们的祖先耕种。让我们拥有生存的栖息地。”
米娅百无聊赖的抬头望天。
漆黑的夜色中辰星闪烁,微风吹拂,撒下白色的茫茫雪花。
她伸手轻柔的接住那些细小的雪花,端到眼前,仔细观察。
看到它在她手掌心消融。
这就是雪?
只在梦里出现过的雪?
没来由的,一种欣喜的感情自心底升起,包围了她。
细雪纷纷扬扬,漫天卷地落向大地,天气似乎也变凉了一点。
与下雪的欣喜相比,老人们的唠叨似乎也没有那么的令人困倦与烦躁了。
米娅转过头看向自己的弟弟绍尔,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低垂着头,身躯以腰部为中心,缓缓的旋转着。
他已经睡着了。
她一拍绍尔的肩,他立刻便受惊了一般直挺挺的立起腰,一双眼直盯着前方。
正巧,台上的老太太,老爷子们咳嗽两声,在旁人的搀扶下,缓缓下台。
于是台下立刻便响起一阵掌声和吆喝。
“已经到了有趣的环节了吗?”
绍尔拍着手,伸长了脖子向着米娅问道。
“是你喜欢的。”米娅耸了耸肩,说道:“歌舞擂台。”
……
舞台上的年轻人们比拼着歌喉的优美,但像艾特村长的老男人们对这些并不感兴趣。
他坐在木桌前,伸出粗壮的手臂,勾过黑袍商人的肩,另一只手握着一大杯啤酒,醉熏熏的问道:
“你们幽兰领的商人们接下来要去东方啊,去那里做什么?可是要过很大的一片沙漠呀。可以给我说说吗?”
说吧,他抬起酒杯,与旁边的人碰杯,然后吨吨吨地一口闷下,而旁边的外乡人只是淡淡的回答了他的问题,酒却未曾动一口。
“我们在进行一场伟大而神圣的战争。”
“站正?”艾特村长一头雾水。“站正是什么?”
“很好的笑话。”
奥斯特睁着他那灰色的双眸静静凝视着艾特村长。
“笑话?我说了什么可笑的事情吗?”艾特摇了摇头,说道:“零钱少了,但说实话,我完全不知道站正是什么东西。”
“只要是人类,就不会忘记战争的,村长先生。”
“您想要了解战争?那就让我来为您讲讲战争。”
奥斯特耐心的为他介绍。
“人类——乃是神明所创造的身负罪孽的存在,可以说,人类生来就是战争之子。”
“正因如此,人的本性就是肮脏的,可怕的,凶恶的。”
艾特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是不是你们那里的神话吗?听起来是个挺有趣的故事。”
少年少女们响亮的歌声已经传到了这里,走神看了一眼,便回过头来继续听着。
“……人类最初被创造,投放到世间,便受到了邪魔的污染,染上了污浊的气息,因此,神对人类感到厌恶。于是神抛弃了人类。因此,人没有像鸟儿一样有翱翔天空的权利,没有像野兽一样的尖利爪牙,没有像鱼儿一样自在游弋的能力。”
“难道,神就这样抛弃了我们?”
艾特眉头一皱,低语道。
奥斯特虔诚的在胸前一画十字。
“造物的主将人类排除在外,是因为人类沾染了罪孽。只有把罪孽洗刷,达到超凡脱俗的境地,便可升入极乐的天国。哪里有治愈一切病痛的泉水,流淌着奶与蜜的河流,人人平等,再无剥削与压榨,出于人们所得完全对等,人们共享一切的美好净土——那便是天国。”
“但我们身怀的一切罪孽,成了我们存活下去的关键。”
“毁灭使我们有勇气去猛兽搏斗,存续使我们懂得生存与繁衍,希望是我们健康的享受生活。”
“是不是很讽刺?”
奥斯特自嘲似的开了个玩笑,艾特也适时的张开嘴笑道:“哈!但人怎么都得活着,天国那样美的地方……去不了,就去不了了,先把活着的日子过了再说。”
“是啊,人怎么样都得要活着。”奥斯特侧头看了一眼艾特,问道:“村长先生,您觉得哪一份罪孽,人最难洗清呢?”
艾特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胡茬,回答道:“是希望吧,没有希望还怎么活下去呢?”
“不,村长先生,是毁灭。”
“毁灭?”
“毁灭是力量,没有力量的人,连希望都不配拥有。”
“这可真是个奇特的言论——你们幽兰领,真是个充满智慧的好村子!”
艾特赞扬道,甚至不惜使用了最高规格的赞美——好村子。
“正因如此,为了让更多的人升上天国,总有一些人主动担负起这份罪孽,承担起这份责任——挥动毁灭的剑,来斩灭罪孽。”
奥斯特低下头,“这也是我们为何要发动这一场神圣的战争的原因,为了真正的幸福能够到来。”
“说得好!”艾特喝彩到,但实际上,他并没有明白外乡人所说的话。只是迷迷糊糊之中听到了剑,高兴的说道:“我家里有一把剑,打猎用的。”
“既然如此。”奥斯特问向艾特:“村长先生,您应该明白我们走的原因了吧?你也能够明白我们付出的决心了吧?”
“决心?”
“对发动这场战争,承受这些罪孽的决心。”奥斯特拉开了他黑色的长袍,伸出了手臂。
他的手臂枯瘦,皮肤透着一种诡异的死气。
他拉住村长搭在他肩上的手臂,指尖在对方的小臂上划过。
艾特皱着眉,尽管他并没有感觉,“你想做什么?奥斯特!”
“没有魔力。”奥斯特点点头,“你们不可能影响我们要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