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怎么了?芙伊拉。”
在马车行驶许久后,芙伊拉才记起她借给男孩的小刀忘记要回来了。
“你送我的那把水果刀,我落在这个地方了!”
看着神色慌张的少女,艾伦的嘴角显露出笑意。
简直和刚才在篝火上专注演奏的她判若两人。
“算了,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对不起...”
艾伦让芙伊拉的头向自己的肩膀的靠拢,试图安慰她的情绪。
这是芙伊拉第一次公开表演,艾伦故意没有询问那非凡场面是如何形成的,以及在没有乐器的情况下,她发出的天籁之声从何而来?
这个连记忆都没有的少女,到底是谁?
“把芙伊拉小姐带下去休息。”
在卫兵带走劳累的芙伊拉后,艾伦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他拿出小提琴,漆黑的虚空拉奏,那是芙伊拉在篝火旁表演的《黎明》。
——不,不对。
曲子拉到一半,即将转折之时,艾伦停下了。
乐调一样,但意境完全不同,那种忘却恐惧,只身向前的感觉是艾伦无法模仿出来的。
“打破所有的限制,解除命运的枷锁,反抗自己的本能。”
这是叛逆吗?
带着心中的疑惑,艾伦打开了一个隐秘的抽屉,里面赫然盛放的,是刚见面时,芙伊拉随身携带的箱子。
当初被惊雷吓到的约瑟夫发誓绝对不会再碰这个见鬼的箱子,待安定下来后,艾伦问过依芙拉里面是什么东西。
而然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就连她本人都不知道箱子装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虽然我认为它很重要,但是不能打开,无论是我自己,还是别人,一定一定不能打开它。”
“难不成里面封着恶魔吗?”艾伦不明白一个小小的箱子里能装什么东西,不过他不喜欢强迫他人,所以就答应替芙伊拉好好保管。
这份信任,也是在教她拉小提琴时建立的。
艾伦至今都没有忘记芙伊拉的警告,但是随着和她相处时间越长,就越发对少女的身份感到好奇。
正当他忍不住要掀开盖子时,敲门声在黑暗的房间里响起。
“我知道最近物资匮乏,可是你不至于连蜡烛都没有了吧。”
“哦,抱歉。”
杰森看着艾伦蹑手蹑脚地点燃蜡烛,昏黄的烛光照亮了二人的脸。
“兄长大人,你怎么来了?”
“父亲私底下拜托我要多照顾你,谁叫你是我最小的弟弟呢。”
“你最近过得怎么样?”杰森问道。
艾伦的脸上浮现起羞涩的红晕,在长兄面前,他仍然是个尚不成熟的男孩。
“一切都好。”
“是吗?”
杰森用紧绷的表情告诉艾伦,似乎并不相信他所说的话。
“我知道你是如何对待那些奴隶的,此次前来,我只是想要提醒...不...”可能是杰森意识到,一昧的劝说是不能改变艾伦的想法的。
“你知道为什么我们是领主,而他们却是奴隶吗?”杰森目含锋芒的问道。
不待艾伦思考,他就坦然解答道:“不是什么命运的不公,是我们自身的选择,想当初父亲也是咬着牙,在冰天雪地里前行,踩着同伴的尸体,成为独当一面的领主。”
“所以身为他的后代,我们就可以享受到这样的待遇,不是吗?”
“我说了,我来到这里的目的,就是警告你不要在错误的选择里走到黑!”
“什么?!”
杰森抽出腰间的佩剑,剑刃在烛光下冒着冰冷的寒光。
“我的探子告诉我,你给那帮人发放武器,而且这几个月来,派遣了大半的士兵去帮助约瑟夫平定当地土著,你是不想活了吗?”
“只是给一些打猎工具而已,是我雇佣他们去为我工作,还怕他们伤害我吗?”
“艾伦,你应该足够了解他们从前的身份,一群被奴役,被蹂蹑的人,你知道他们渴望的是什么吗?”
“他们曾经失去了自由,我想还给他们。”
小时候的艾伦在看见被抓进笼子里的鸟儿时,总是想让杰森帮忙把它释放出来,看着鸟儿在空中自由翱翔时,他便会露出由衷的笑容。
但这次,杰森不会再不厌其烦地帮他打开什么笼子了。
因为,这次困住奴隶的,不是那个看清里面的笼子。
“不是自由,那种单纯的东西可不是他们想要的。”杰森语重心长地说道。
“约瑟夫常说,我说话的语气和风格都很像父亲,我承认是想成为像他那样的人...”杰森起身收剑,他想最后以父亲的口吻警告艾伦。
“永远都不要尝试给予人们失去许久的东西,你认为的自由也好,武器也好,他们会不顾一切的向你索取。”
——如果他不及时收手,这可能是我见到他的最后一面。
杰森关门掀起的风吹熄了蜡烛,清冷的月光洒在那黑色的箱子上。
艾伦沉默地打开的箱子,那被芙伊拉警告绝对禁止封的箱子。
没有过多犹豫,就仿佛青年想要亲眼见证人们心中的深渊。
就像黎明划破黑夜之时,风雪终究会有停歇的一天,新芽在穿越云层的阳光下钻出,北征的士兵踏上归乡之路,这片大地在春意的暖风下逐渐焕发生机。
但是,当他们伫立在离开时的大道上,眼前的景象令所有人都不敢相信。
一片焦土,一片狼藉,一片废墟。
坐落于没有外敌的南部新建城邦在这个冬天里被毁灭殆尽,几乎所有的士兵脑海中都不约而同的冒出一个想法。
“该死的内乱...”有人不禁喑哑道。
.......
——你为何要打开那箱子?
——那是奏响叛逆序曲
——那是能够唤醒人们内心潜藏的恶魔。
那是...
杰森率兵抵达了这个不幸的城邦,一番搜寻后,他找到了自己那夜亲自上门,想要劝道回头的弟弟。
最坏的结局已然诞生,杰森面露遗憾地收容了他的遗体。
寒冷的冬天没有让尸体有多少腐败,只是在整理仪容时,侍者为取下插在尸体腹部的小刀,不小心破坏了躯体,然后被杰森淡然地一刀斩下头颅。
“我提醒过你了,弟弟,你为什么不肯理解我,不愿面对现实呢?”
杰森将逝去的弟弟葬在了家族的墓地,这里坟墓丛生,他们大多都因征战而死,包括死在冰原上约瑟夫,短短一个月,杰森举行了两个血亲的葬礼。
他用揭开白色的丝巾,里面包裹着一把镀银的小刀,这是艾伦十二岁那年,父亲送给他的礼物。
但是现在却成了杀死的他工具。
来自西边黄昏的风吹动着坟头上新生的绿草,与之同行的,是一首哀怨的曲子。
毫无征兆地,在坟墓的另一边响起宛转的小提琴声,他记得这首曲子,从前在家族葬礼上演奏的《黄昏》。
金色的长发倾泻而下,映射着薄暮的阳光,即便身着打满补丁的布衣,少女拿起琴弓奏乐时依旧从容优雅,俨然一副沉浸在悲伤乐调的专注。
“我记得你,你叫芙伊拉,是吧?”
杰森盯着眼前的少女,仅仅是拿着琴弓,好似在拨动着一根根看不见的琴弦,莫名的诡异感涌上心头。
“你活了下来...你害死了他?”杰森沉声道。
也许是对杰森猜测的歧义,芙伊拉的嘴角露出恬静的微笑。
曲毕,她牵起灰色的裙摆,虔诚地弯腰躬礼。
“回去吧芙伊拉,我想听你拉小提琴了。”金发男人在风雪中矗立,飞舞的白雪落在他苍白的皮肤上,俱为一体,毫无违和。
“再等等吧,爱德斯邦德,我想我快找到答案了。”女人抿着开裂的嘴唇,她坐在地上,对男人露出艰难的微笑,仿佛只要嘴角的弧度在大一些,鲜血便会流出。
“你好歹还记得我的名字,没有普罗米修斯的魔力,你的意志迟早会被岁月的流逝所侵蚀扭曲,你会成为恶魔。”
“所以,我想请你帮我,我想要你给我下达暗示。”
男人沉默地接下了对方递来的琴弓。
“那是什么暗示?”尤娜金不解地问道。
夏尔雷德摇摇头,他望向窗外呼啸的风雪,说道:“它们应该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