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已经按照贵校要求拍摄完毕了。放心，虽然进度有些赶了，但质量绝对没有问题，我们可是专业人士，技术和设备都是业内顶尖，一向秉承的是一丝不苟的工作态度，既注重效率，不浪费客户多余的时间，也注重质量，一定包客户满意。”宽敞的舱室里，头发盘起，打扮如职场白领的女人坐在沙发上，熟练地和全息投影里的中年人交涉着，“例如这次对贵校全景的航行俯拍和各处设施的高像素地面取景，我们就出动了团队里最富经验的十几名同僚，他们甚至有参加汉京国庆典礼直播拍摄的资格，专业度上肯定没问题，为确保没有任何死角，他们甚至降落到地面上取景，其中的工作强度自不用多说，也可见我们的诚意满满，之后就等后期剪辑完成，和上次的采访视频一并发布就好了，渠道上就更不用担心了，就算不借用贵校的财力，我们团队在业内积累的雄厚人脉也足以派上用场，到时候保证整个东京，不论是现实世界还是虚拟网络，都能看到我们倾情奉献的完美之作！”
“嗯，嗯，那就这样了，先挂了，预计后天样片就可以发到贵校的邮箱里了，届时记得查收即可。”女人又迂回几句，算是打发了中年人，关闭了全息投影。
眼下他们正处在千米以上的高空，这是民用直升机很难达到的高度，但对战忽局的技术部来说并不算什么。在这种高度，云朵的密集与其用海来形容，不如说是山岭，山脊是凝重的黑色，山峰却是绚烂的金红，那是西沉的落日余晖，依旧刺目如流火，端的是一副瑰丽的美景。
而放在陆地如同巨象的直升机在其中穿梭，也不过是一条小虾米，四处时不时的电闪雷鸣，对流层不稳定的气压挤迫得机身轻微地颠簸。若非材质特殊，螺旋桨已然要被雷电轰成齑粉。
“机身温度正常，引擎工作正常，正以每秒13米的速度拉升。”
“当前高度2046米，更改动力输出，增添装甲防护，预计十分钟后进入平流层。”
“反重力引擎起动。”
“已脱出天眼监控网络。”
“与分部战舰取得联系。”
“光学隐形开启！”
负责驾驶的机组人员严阵以待，各自联通了耳机，双手在精密的表盘上拨弄。在他们的操作下，直升机发出了咔嚓的轻响，原来气密性不佳的整体结构随之剧变，护甲弹出，严丝合缝的扣合，化作了潜艇般的流线型外表。螺旋桨和起落架也收回了，机身底部打开了小口，幽蓝的光辉喷涌而出，稳稳的驮着这架不如用飞船形容更好的直升机自在地突破云层，飞向高天。透明的屏障张开，膜一样包裹了飞船。流云卷动，云层里出现了狭长的空洞，飞船却失去了踪迹。
女人摘掉了耳机，起身向舱室另一边走去，然而还没走几步，就平地摔在了地上。
“你们干什么吃的？怎么不把设备放好？！”女人一边捂着脑门爬起，一边叫骂着踢那些把她绊倒的业内顶尖的摄影设备。高跟鞋和金属壳子相撞，爆出刺耳的声响，还伴有电火花。
“抱歉，实在是因为事态紧急，我们不小心疏忽了，但现在也腾不出手…”女人口中的“专业人士”之一，一名男子扯了口罩扭头说，“诶，您轻点，这设备很贵的，要是弄坏的话，再申请活动经费置备新的很麻烦…组长您也别动气，我们之后就收拾。”语气带着哄小孩般的敷衍。
“很贵吗？有多贵？”女人撒气似的重重踩了几脚，直把那台价值不菲的立体摄影机碾成了碎片，能轻而易举对防震防摔防水防火的精良机器造成这种破坏，倒也是难得的怪力。
“啊，已经坏了…”男子似乎也是习惯了，补充说，“就算是内部的优惠价，也要好几万华元吧…”
“什么！？”女人顿时慌了，急忙把地上的机器碎片排到一边堆成小山，尝试组合起来…但不过是无用功，精密的机器根本不是人力徒手能组装修复的，何况女人还是手残，碎片没拼合几道，倒是把还算完整的芯片电路板也给损坏了。
“呜…”女人颓丧着脸看了一眼已经和垃圾堆无异的摄影设备，又转眼看向男子，“能上告成工损报销吧？一定能吧？呜呜呜，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虽说存储卡还能抢救一下，里面的影像估计都能复原，和宛花中学校方继续交涉是没问题…但你哪次不是这么说的，该乱来时还不是乱来，”男子无奈的说，“而且，因公损毁这个理由组长您都用过多少次了？局里高层又不都是饭桶，八成得打回来…组长您就认栽了吧，不就几万华元吗？咬咬牙对你来说还是难事？”
“可是我这个月手办买太多啦，还有单机游戏，网游，手游的氪金，陌音的演唱会…总之我是一贫如洗了，难道你忍心看我因为赔偿后恶性循环，一连几个月都过着哪里也不能去，什么都不能玩，有中意的东西不能买，还要被半月那群牲口嘲笑，说不定还会因此走上歧路不得已去圆角的，比苦行僧还要悲惨的日子吗？！”女人捧着心口，几乎是声泪俱下地说。
“组长您太夸张啦，还有前半段就算了，后半段是什么鬼想象…费钱又不能带来实际价值的兴趣爱好还是适可而止吧。”男子说，伸手指了指女人的胸脯，“你激动过头了，那里都凹陷下去了…”
“噫！”女人低头一看，果然见到由于自己情到深处不自禁发出的怪力，原来还算质量上佳，柔性惊人，号称能在卡车碾压后也能毫发无损的胸垫被挤压出了深邃的手印，在她手拿开，衣服随之恢复正常后，明显的中空呈现，滑稽又可笑。
“不许看！我只是吸气过猛…待我整理一番。”女人转过身去。
男子头疼的扶额。
但超过弹性限度的物体形变却不是能凭人力逆转的，女人折腾好一阵，只得跑去厕所脱去了损坏的胸垫，出来时制服胸脯的部分直接瘪了下去。
“噗嗤。”不知是谁笑了一声。
“不准笑！”女人发颤地用手点指机舱里的所有人，反倒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说正事，”她走到男子的旁边，伸伸脖子，说，“情况怎样了？”
事实上也只有男子能回答她。包括男子在内，所有那些被她言之凿凿称之为摄影界专业人士的男男女女，都没有过多关注昂贵的设备是好是坏。几乎是刚上机的时候，他们连西装都来不及更换，只披了白大褂，戴了无菌手套，也没时间立起帘幕隔离，开了无影灯，就在简易的手术床上为两位解除了认知阻碍隐形的少女做起了手术。
而说是简易手术床，其实专业医院里该有的东西这里分毫不缺，绝大部分的手术由计算机智能和医疗机器人负责即可，精巧的机械触手毫无悬念碾压了许多医生锤炼一生的手术技艺，甚至传说已经有能进行纳米尺寸操作的手术机器…他们这些隶属战忽局的精英干员只起“掠阵”的作用，凭借稳扎稳打的专业知识进行一些手术方案，用药，动刀位置的决策和简单的缝合，输血，看好显示生命体征的仪表即可，例如那位和女子交谈的男子，就只是负责递送手术工具罢了，而且还大多是一种型号，根本不用注意，是以有分心的余裕。
在这种情况下，手术前半段进行得稳如老狗。
精英干员们分成两波，一波轻松解决了短发少女的伤势，将她包扎好了，分走两人推到一边照料。毕竟不过是稍微严重些的皮外伤加挫伤，还有一点脑震荡和脱臼骨折外加内脏出血罢了，在当今可以说是化腐朽为神奇的医学技术治疗下，只要积极配合治疗服药，最多不过一周就能痊愈，而且伤疤都不会留下，虚幻到让人怀疑疼痛的真实感。
但后半段就有点飘了。
除了递送手术刀的男子依旧轻松，能和上司侃大山以外，其他人都严阵以待。无他，实在是剩下这个少女的伤势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了。比如说明明表皮毫发无损，内部的脏器却像被榨汁机那样的刀片滚轮搅拌了一遍，几乎成了肉酱。心脏都缺了一角，肺叶也被肋骨刺穿了，一只小腿更是粉碎性地骨折了，碎骨被未受伤的肌腱包裹着，任何一点小震动都会导致二次伤害…要说把少女的命救回来是不难，但如何不留后遗症地在转移到战舰的重症病房进行后续治疗却是很难的事了。
不论是短发少女，还是这个淡绿色中长发的少女，都是他们东瀛分部目前重要的战力，是他们这些能够批量补充的精英干员无法替代的。
于是手术愈发焦灼了，纵然有计算机智能和医疗机器人辅助，他们还是难免陷入了困境，不得不重新决策方案，甚至大量换用人工手术，以避免死板的机器自作主张就打钢钉钢板进去，导致后续治疗还得把这些玩意儿再取出来，不但听起来疼，也会对身体机能的恢复造成阻碍。
“你也看到了，情况很糟糕。”男子朝女子耸肩。
“我似乎和你说过，她体质特殊，手术方面并不需要太精细，反倒是要注重能量补充…”
“浓缩的营养合剂都打过好几发了，也就她还是个血人，换做别人，都要被撑成油腻的肉球了吧。”男子指着显示生命体征的仪器说，“我听说她以前好像受过更重的伤？全身粉碎性骨折，是在两个月前么？真是恐怖的恢复速度。”
“多亏她的异能吧，好像是模仿了龙类和其他非人的特殊血脉，拥有了高速再生的能力，”女子说，“仅仅从破坏力来说，她若是倾尽所有，一击之力和真龙也没什么区别了，最重要的是她还在成长，未来会变得更强，的确是难得的战力。”她眼里少了轻浮，瞳孔映着手术床上的少女。
少女的校服被剪开，暴露的肌肤充盈着汁液般晶莹，全身上下各处的细小孔洞已经止血，却仍旧透着玛瑙一样的鲜红，犹如迸出的果汁般。小腹深入肉里的玻璃片正在被取出，大片的血色染红了床被和衣服，此刻的少女有种哀婉又魅惑的美感，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想象那血肉有水蜜桃一样的香甜。
到底那些营养合剂还是有点用啊，还是挺像肉球的…说起来我以前…啊，不提当年勇…
女子眼底闪过了莫名的光辉。
“倾尽所有…是把骨头强行分裂调整为龙类的排序，强化肌肉，以连续的杠杆作用，压迫出最强的力量么，确实是可怕的力量，但一个小姑娘何必做到这种地步，全身粉碎性骨折…指的是除了头盖骨以外大部分的骨头吧，居然没直接死在当场，也是幸运…不过亏她能下决定啊，想想就很疼。”男子说。
“她的名字叫千零色，和千零筱那疯丫头什么关系不言而喻了吧…”
“姐妹么，那的确一家子都有疯狂的血液啊…”
“她还有一个兄长，似乎是上世纪九十年代活跃的执行部成员，和局里高层有点关系，在两所学院的人脉也很广，想来也不是简单人物，血脉相传，她会拥有这种优秀的天赋倒也没什么奇怪的。”
“她一家子人真多…”
“是啊，她还有三个弟弟妹妹，可能也有这种天赋，不过并没有觉醒，而一旦觉醒，如果不压制，或者没有系统的学习隐藏，一般人会怎样，你应该知道的…”
“组长您这是谬赞我们了啊，我们这些瑕疵品的半灵体，杂灵体，哪里比得上真正的觉醒者，”男子赶忙摆手，“不过按照觉醒体质和能力越强会吸引的超自然和非人也会越多越恐怖的特性来说，她的家人，不对，她自己一开始也经历了许多危险吧…”
“毕竟是小孩子，或许是追求刺激，或许是为了变强，保护身边的人，或许是本源血脉里对非人和超自然的吸引，渴望，疯狂…总之她还是想得太简单了，今日的遍体鳞伤恐怕只是开始，可能肉身的伤痕能够愈合，但之后…”女子略有惆怅的说。
“组长您又要回忆往昔峥嵘岁月了么？”男子不合时宜地打断说。
“没有，只是有感而发，我还在活跃战斗的时候她应该还是幼女吧，”女子笑了，“没想到这么快就一代新人换旧人了，还真是感觉有点变老了，虽说已经很尽力地在尝试玩年轻人的游戏，追年轻人看的影视剧，买些有青春有活力的手办，不过我是真的被时代抛下了啊。”
“组长您不才二十多岁么，难道你以为老气横秋的说话，突然撇开话题严肃一下就能摆脱你丢三落四，脱线的既有人设么…”
“你不吐槽会死吗，还有，我那是不拘小节，落落大方。”
男子挑挑眉，做了个拉拉链封住嘴巴的动作，“好好好，您继续您继续，我不吐槽。”
“你这态度很欠揍啊，不过既然你诚心诚意求我了，我就多说一点吧，对了，之前不是提到龙了吗？这孩子就是去了蓬莱投影的虚界，看到了龙的遗骸才能模拟出那种骨骼状态提升战力，拥有和龙搏杀的技术，但是，别看我这样，我可是亲手屠过龙的哦。”女组长说，挥手比划比划，在空气中拉出轻微的响声，“虽然现在变弱了，但以前我可真是霸气侧漏啊，穿着魔导战衣翱翔蓝天，使用仿神话武器和有你人那么粗长的附魔狙击枪斩杀非人，破灭一次次异常，超自然的现界，真怀念啊，一拳能打踏大楼，与半月她们一同战斗，被后来生崇拜，嗯，以前的后辈和下属可比你，你们要有操行多了。”
“上梁不正下梁歪啊，能有什么办法…”男子撇嘴说，“而且控制不住怪力，不就只是累赘了么，踢打几下机器就坏掉，情绪一激动假胸就得换，不知怎的，突然有点庆幸从事这个职位了，对魔导装备的适合度低也是好处啊…”
“你说什么我可都听见了哦。”女子一字一顿地说。
“还是说正事吧，组长，”见手术也到尾声了，众人在使用医用胶水粘合伤口，操作医疗机器人以某种膜包裹少女受损严重的内脏，植入心脏起搏器以防万一，更换点滴的药剂，男子也不用拿装满手术刀的箱子了，用手机拷贝了手术仪器的数据，投影给女子看，“组长您看，这是人体辉光的波形图，侧面显示了生命磁场的变化，还有这个，那蓝色的印记，是异常波动的虚子团，剩下的依次是显示那孩子各项生命体征的图标，对了，还有那个，很严重啊，大脑的扫描显示她的脑白质有所损伤，不知道会不会对她的脑域和精神造成影响，压制异能运转，进而使她失去愈合力…组长，您在听吗？”男子把手在呆愣住的女子眼前晃。
“当然在听了，咳咳，”女人把瞪大的眼睛恢复正常，故作镇定说，“年轻人别太迷性科学啊，其实有时候经验比这种理论上堆砌的冰冷数据有用多了，根据我权威的经验嘛，她肯定是被灵类生物袭击了，这是精神攻击的体现啊。”
“咳咳，局里的大数据显示她和白溪结队是去讨伐一个a级的地缚灵，我们都知道她是被灵类生物打伤的…那只地缚灵成因似乎是上世纪大倒车时代自杀的人们执念化作，灵类生物的评级一般很水，只要掌握方法其实很好解决，按理说白溪师承青城山主，应该是驱逐此类妖邪厉鬼的高手才是，何况还有师长赐下的灵器和宝符…怎么会沦落成这般下场，其中一定有问题，要么是混入了其他的目标，要么是情报部的侦查出了差错…”
“别猜了，肯定是白溪那磕碜孩子学艺不精啦，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我能独自白刃战巨龙的嘛，哈哈，虽然有长江后浪推前浪的说法，但也有一代不如一代的论据啊，叫那磕碜孩子平时老是和我顶杠，这回害得同伴重伤，自己也吃了大亏，以后还能在我面前抬起头来么？”女人抚手得意的笑，“夹着尾巴逃了，还叫了我们援救，可真是丢脸呐…”
不不不，你们只会吵的更厉害吧，不过你们还真是有相似的地方，都莫名其妙的自信，还很好哄，太容易被转移话题…而且要说学艺不精，也是你吧，组长，明明高中都没毕业就当社畜了，还五十步笑百步…
男子腹诽。
女人继续笑，“说起来搞成这种局面，光是医药补贴就不是小数目，唔，我可以把弄坏摄影设备的事也贴进去啊…就说是为了援救他们搞坏的…”
“组长您对旁枝末节倒是记得很清楚嘛…”男子吐槽，“总之具体情况只能等她们恢复意识再做笔录了。”
这时候，负责手术的精英干员们也终于有机会擦擦汗了，他们把被各种电子设备连接，犹如落入了荆棘里的精灵般泣血的少女小心翼翼放到特制病床上，推到一旁，过来报告，“任务完成，伤员均已脱离生命危险，善后工作即日返回战舰展开。”
“即将进入平流层，可能会有颠簸。”机组人员也报告说。
女人满意的点头，挥手正要慷慨陈词一番，一个强烈不满到颤抖的声音插了进来：
“零度，指点江山，挥斥方遒很爽嘛，屠龙？你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还想让我们浴血奋战的补贴给你的白痴行径报销？你说我是该向上官冶举报你呢，还是举报你呢？”
“白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