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茂同学，嘉茂同学！”我还在自家的大宅里看书休息时，千鸟夏实的一个电话就打到了我的手机上。说实话，我在暑假的睡癖还是有些不健康的：每天早上起来后，八九点钟总得坐在房间的躺椅上，开着空调睡一两个小时的回笼觉。于是，我就被这铃声破坏了我最为享受的睡眠。待我带着一股起床气地向千鸟同学询问缘由时，她的话音直接表露出了心中的喜悦：
“嘉茂同学，你的方案被采用了！而且执行部的人想亲自拜访你呢！”
“惠比寿祭执行部的人拜访我？”我不明白我区区一个主意为何会引起他们的注意。
“是啊。执行部负责接站联络事宜的江阳先生非常欣赏嘉茂同学的头脑，在我把方案告诉他们之后，他们就很迫切地向我询问这个办法的出处。被逼无奈，我只好把你抖了出来，抱歉呢。”
“这倒是没关系，不过他们是为了什么而来呢？我的一个方案就算再精妙，他们要表达谢意的话，只需让千鸟同学转达一下就够了吧。”
“不，他们不仅是道谢，并且同样有问题请教，似乎是关于执行部其他领域的。”
于是，在千鸟同学不讲义气地出卖我的存在之后，我不得不整理一下自己因为没有外出预定而一塌糊涂的面容，草草吃过中饭，然后顶着午后的烈日来到了茶屋“涟”当中。
“您就是嘉茂小姐吗？”在千鸟同学发现我并迎了上来之后，紧跟着，一个身材高瘦的中年男性也从座位上站起，紧跟着走上前来。“非常荣幸见到你，敝人是这次惠比寿祭执行部负责联络的江阳彻也，从千鸟小姐那里听闻了你的妙案，实在是令敝人雀跃不已，按捺不下和你见面的冲动，于是便请千鸟小姐牵了线，耽误时间真是抱歉。”
一连串的客套，加上鞠躬并双手递上的名片使我完全无法敷衍一番撤退。在他们的引导下，我来到了他们事先就座的隔间，那里还有一个三十出头的结实男性，江阳先生介绍说，他是同在祭典执行部，负责宣传事宜的冈野智先生。
“冈野是我的朋友，辗转一番也打听到了嘉茂小姐的智慧，所以也想请嘉茂小姐来参详心中的一个疑窦。”见我迟疑没有即答，他马上开始补充。“我们是商人，当然懂交换的规矩，不会平白借重嘉茂小姐的智慧。千鸟小姐，这一次茶钱全算在我和冈野身上。”
千鸟同学点了点头，也在我的耳边为他们帮腔：“嘉茂同学，如果你能帮执行部的先生们解决难题，凭借他们的人脉，你想要的各种古书、游戏的稀有武将卡、便宜的柴米油盐，他们全都能弄到。”虽然她做出了耳语的动作，但她的音量显然刻意进行了放大，自然是为了让对面两人也都听到。
“那么，是什么问题呢？”慑于这三样东西都是我望眼欲穿的必需品，我实在庆幸自己丝毫没有说出过任何回绝的话。
“嘉茂小姐，请看这个。”一旁突然出现了一个粗豪的声音，原来是一直没说话的冈野先生。一鸣惊人的他将手提袋里一张折成四折，白面朝外的大开纸摊开——这是一张海报，内容是关于道乐亭一班即将来到霞浦，在惠比寿祭上公演的消息。
“这是我们负责宣传的人正在进行的工作。”冈野先生介绍道。“为了扩大影响，我们也打算印刷并张贴海报，同时每个成员商户也都会张贴。然而，在海报印制完成，准备分发时，却出现了很严重的纰漏：本来预计印发三千份的海报，结果在分发时只剩下了两千五百份。”
“也就是说，平白无故少了五百张海报？”
“是的。这原本不是什么大事，少了五百张再加印也就是了。但我在检视库房里还没发下去的海报时，越想越不对劲，所以才找上了嘉茂小姐。”
“五百张海报有什么不对劲的呢？”
“我来介绍一下吧。我起疑的首先是包装，海报出印刷厂时的包装是五百张一扎，外面再包上牛皮纸，最后扎上绳子，所以一共是六捆，出厂后是我带着人用小轿车拉回来的，存放在会议室里。那时是上午，之后我们觉得执行部都是信得过的人，所以也没有再盯着。下午集齐了负责投放到各个会员店面的人来领取时，发现少了一捆，而会议室的垃圾箱里却多了一堆牛皮纸和绳子。
“我们当时就在想，是不是执行部里哪个家伙先拿了一捆走呢？但问过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他们都表示并不知道这些牛皮纸捆的里面是什么。我们也留了个心眼，海报内容是道乐亭一班某一场知名风情歌公演的宣传图经过修改后的成品，我们便先从这首风情歌打听起。但所有人都没有露出对它的特别反应。”
“垃圾桶里的牛皮纸，确认就是来自丢失的，被拆开的一捆吗？”
“我们把它展开过，从折痕方位大小来看，就是这一捆没错。”
“海报离开你们的时间是上午接近中午，发现少了一捆的时间是下午，冈野先生，你认为的‘越想越不对劲’又是指什么呢？”
“我和我这一头的人想了很久，都想不出为何会少了一捆海报。原因上没法解释，方法上没法解释，下落上没法解释。”
“能不能请您分别说说这三个‘没法解释’呢？我想全盘了解您的怀疑。”
“可以啊，首先说原因吧。拿走一捆海报，不外乎我们再去加印，或者干脆就只发两千五百份。加印五百份要的钱，对于我们执行部的每一个人来说都算不了什么，一捆海报绝不会让我们觉得是破费；而我们一开始定下三千的印数，其实也是添加了额外保险成分的，只用两千五百份，一样足以达到我们预想的宣传效果，只取走五百份对我们的宣传也称不上破坏。从我的角度看，不向我明说而拿走五百份海报，显然是执行部有人和我们宣传组过不去，但只是五百份海报丢失，对我们还真是连擦破皮都算不上。这就是我认为的原因上没法解释——根本不明白拿走五百份是为了什么。
“其次是方法上没法解释。如果说真的起意要拿走一捆海报，很显然，不撕开绳子和牛皮纸，直接提起一捆就走远远比打开后抱走海报要方便快捷许多，而且牛皮纸什么的还都扔在就近的垃圾箱里，完全就没有把海报现在的主人当一回事。我不明白，拿走海报的人为什么做事这样毛糙，而这样毛糙的人又有什么自信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最后是海报下落的问题。五百份海报是很显眼的东西，牛皮纸包装又扔在这里，没人能够藏着它离开。我们执行部的门口有探头，在发现少了一捆海报后，我们一面派了人去门口调查录像，一面派人去各个房间打探。执行部房间不多，两间办公室、一间会议室、两间大仓库而已，这栋楼的其他房间，执行部的人都进不去，这栋楼其他组织的人也进不了我们的执行部。我们找遍了属于我们的五个房间，又证实期间所有出入门口的人身上都没有抱着海报，所以我对海报的下落感到不解：海报没出执行部大门，那到底被放在了哪里？”
“总而言之，冈野先生不明白的就是关于海报的这些事吧？既然您把事件的全貌都说了个大概，那么我就问一些我自己比较在意的细节吧。说不定冈野先生解答之后，自己都已经明白了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哦？你要问什么？”
“第一个问题是，执行部的门口有摄像头，但出口难道只有大门一个吗？假设拿走海报的人把它从窗户里丢出去，自己再平常地走到外面拿走海报，这样不就从你们的查找下逃脱了吗？”
“这不可能。之前没有说，我们执行部这一层可是在三楼。如果他带着牛皮纸包装扔下去那还好说，可是包装已经被破坏，他如果从三楼把海报扔下去，绝对会散成一地，他收捡的时间绝对会被人发现。而且，本来就有的包装，偏要去破坏了再带走，我觉得任何一个要算计我们的人，脑子决不至于坏到这个地步。”
“那么第二个问题，一般来说，为了保证会议室不弥漫异味，设置在那里的垃圾箱都是上盖的，为什么你们会在会议室的垃圾箱里发现牛皮纸和绳子呢？按理说，那里应该不会特地被认真检视才对。”
“哦，这段时间会议室也被当成工作间来利用啊，除了我们印海报的，还有做舞台背景的、缝衣服的等等不少活要在这时候干。五个房间说是有各自的用途，实际上近来全都被各个组自行插空占用来做自己的事了。我们注意垃圾箱，就是因为中午模型组在这里搞制作，弄得垃圾箱里尽是他们的丢弃物，满是异味的原因啊。”
“那么第三个问题，冈野先生为何就能够肯定，拿走海报的人是有意在和你们过不去呢？”
“如果是一时好奇看看里面有什么而拆开包装，或者看过后顶多拿走个十来张，这要说是无心我一点都不怀疑。但他一下就拿走了五百张，这个分量足够我们分给一百个小规模的会员店面或者贴在二十五个公共场所，如果是一个人要代我们去分发，他跑得过来这么多地方吗？所以肯定不是什么好心吧。”
“我的问题问完了，那么冈野先生，您察觉到问题的答案了吗？”
“你让我留意这些个问题，我把我能记得的都说出来了，这些东西还能凑成答案吗？”
“当然能。宣传组的人在检查执行部的五个房间时，肯定会看到不少赶工中的半成品吧？”
“是啊，各个房间都有不少。”
“为什么不把某些半成品掰开一个角或撕开一条缝，看看它的里面呢？”
“这是什么意思？”
“很简单，问题的答案就是在你们把东西放在这里的前后，依然在这里工作的模型组。模型组要制作服装，而做服装需要用纸模，仓库里的纸模，你们有没有看它的背面呢？”
“你是说，模型组的人把我们的一捆海报拿去做纸模了？这怎么可能啊！”
“为什么不可能呢？牛皮纸和绳子被丢在会议室的垃圾箱里，垃圾箱上又有盖子，肯定不会有人舍近求远，特意跑到这里来丢那捆海报的包装的。所以，拆开海报包装的人，一定就在附近使用了海报。海报除了张贴，还有一个作用便是，它也是一张纸。并且海报用纸的质地好，拿来做纸模比普通的廉价纸更有效果。而且，模型组的人肯定也知道，你们一不把五百张海报的成本放在心上，二不会因为少了五百张而导致计划错乱，所以他们才敢于在你们走后立刻拿起一捆来使用。”
“为什么他们偏要用我们的海报啊？”
“之前不是说了吗？海报纸张的质地好啊。要再找个理由的话，就是因为海报的反面是纯白的吧。纸模是要不断改不断拆的东西，模型组不会用上好的打印纸来做。但这时，有送上门的一堆好纸，而两边的负责人又是老交情，互相知道对方的情况，所以才老着脸直接就拿了来用了。”
说到这里，江阳先生已经微笑着看着愣在当场的冈野先生。据江阳先生说，冈野先生和负责纸模的人的确是执行部非常过硬的交情，倘若那位负责人直接开口要走五百张，冈野先生也不会说半个不字。于是，一桩小事换了一餐免费的下午茶，我正准备戴上遮阳帽，在天色不太热的时候走出茶屋时，却被千鸟同学喊住了。
“嘉茂同学，能不能请你加入执行部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