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究竟是谁？”
不知何时，黑发女人陷入到了无边漆黑的梦境里，身体悬浮着，数个小时前回荡在梦中的声音又萦绕在她的耳边了，犹如质问。不过这一回，她的内心却并没有产生过丝毫的迟疑。
“我是赫兰德琳！”
白袍的黑发女人缓缓睁开眼来，语速平实而坚定地答道，“萨拉托加村的术士小姐，以治病救人为天职。”
然后这句话就像钥匙开启了大门，使她的视线逐渐清晰了起来。
赫兰德琳忽然意识到，她正坐在一座英伦风格的四角凉亭里，面前是一张圆形的白桌，桌边依稀坐着三个人、包括她自己在内。亭外是一片蓝天白云的景色，远方被群山和湖泊环绕，如梦似幻，就连吹拂面颊的微风也是温暖而和煦的，不觉炎热。
可以看见，位于她左手侧的是一个黑发少年，而右手侧的，则是一位穿着红白裙装的少女。桌面上放着一块棋盘，当术士小姐苏醒之前，少女和少年便已在亭子的阴影下相对而坐，神情专注地下着象棋，似乎并未发现她的到来。
嗒。
“你怎么来了？”
当手中棋子落下之后，身穿衬衫长裤的少年突然抬起头来，用诧异的目光看向了赫兰德琳，好像在惊讶着她为什么能抵达这个地方，“你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术士小姐。”
但赫兰德琳并没有作出回应，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因为她根本不明白少年话语的含义。可不知为何，仅仅观察着少年的面容，她的心里居然产生了似曾相识的感觉。
“你是谁？我们是不是曾经见过一面。”于是她壮着胆子问道。
“你问我是谁！”扯了扯领口，少年嗤笑一声，犹同讽刺着她的无知，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到棋盘上。
“我是灵榛，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高中生，早就葬身在了海底的漩涡下。”他顺手指了指坐在桌对面的少女，“至于她则是蕾珍，一位活了三千多年的巫女，不过大约一年前的时候，她的恋人，也就是那个有着一头银发的少女、雪奈，被术士小姐你亲手杀死了。”
“我是医者。我不会杀害任何人，不论过往还是今后。”毫无迟疑，赫兰德琳淡淡道。
“嗯，原来你已经不记得这件事了……也罢，毕竟眼下你才是占据了这具身体的主要人格，因此肯定会缺失一部分不愿意回想起来的记忆。”
不无玩味地托着下巴，少年灵榛向桌对面扬了扬头，“既然如此，这种事情果然还是要由当事人亲口来说，你说对吧？灾祸的巫女。”
眉头紧锁，正在思考着下一步该怎么走的黑发少女闻声，朝这里瞥了一眼。当看清了术士小姐的面容之后，巫女的脸色先是苍白了一瞬，紧接着慢慢低下头去，承受着少年灵榛的辛辣目光，手中的棋子却不住颤抖着，再也不敢落下了。
“不要跟她说这件事。”
良久之后，巫女才以近乎恳求的语气，低声道：“她现在已经是萨拉托加村的术士小姐了，理应有一段崭新的生活，而不是被我们这些过去的人格所拘束，永远无法向前迈步。”
“然而在我看来，就算塑造出了一套崭新的人格，逃避也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将棋子猛敲在棋盘边缘，少年灵榛讽笑说，“不过，既然连我们天真可爱的巫女都这么说了，那么我自然不会有任何意见。反正等时机到了，她总会想起这一切的，你说对不对啊，高尚而美丽的赫兰德琳小姐？”
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似地，他狠狠地盯着黑发女人的脸庞。不给术士小姐反应的机会，少年灵榛的瞳孔中倏地浮起火焰，吞噬向了那块棋盘，肆无忌惮地扩张着，最终在赫兰德琳眼睁睁之下，焚毁了她视野中的整个凉亭……
※※※
“导师？醒醒啊，赫兰德琳导师！”
术士小姐感到有人在快速摇晃着自己的肩膀，那股力量，大到足以将她从荒诞不经的梦中牵引回来。她的眼睛缓缓拉开一条缝隙，瞳孔却被周围的亮光刺激得缩了一下，一时之间无法看清眼前的景色，唯独从身体各处传来的酸痛感愈发清晰起来。
好累。
从落枕的后颈到乏力的双腿，四肢像是崩解了一般，沉重而无力，仿佛连续工作了数天数夜不曾停歇。就连睁眼也是吃力的，赫兰德琳抬起沉重的头颅，然后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容。
这位发鬓戴着花形发饰的少女，她是花店主人的女儿、李雅，由于两人曾在河畔的花圃中有过交集，因此少女偶尔会到术士小姐的炼金室里帮她打打下手，顺便学到一点知识。赫兰德琳依稀记得，无论任务的辛苦与否，李雅的身上总是充满了活力，与她形成了截然不同的性格，可现如今棕发少女的脸上却布满了焦虑。
“唔，您终于醒了！”
注意到术士小姐的苏醒，李雅的神情先是一喜，然后迅速将手臂拢过去，好让她的脑袋垫得更舒服些。
[导师]这个称呼，显然和[术士小姐]一样，并非出自于赫兰德琳自己的意愿，而是由李雅取的。因为她并不反感，所以日积月累地，等她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劲的时候，花匠少女便已经一直这样叫着她了。
“我睡了多久？”
等到心神清明了一些，赫兰德琳鼓动破风机般的肺部，长长地深呼吸了一口气，平静道。
“至少有三个小时！您在进行治疗的时候，忽然失去意识倒下，可真是吓了我一大跳，”李雅略显生气地鼓起嘴说，“导师怎么能这么不爱惜身体呢？就算病人的情况再怎么危重，也不能在手术台前连续站立三天三夜，弃自己的身体状况不顾呀！”
“……不必太过在意我的健康。”
努力用手肘支撑起身体，术士小姐强忍住呕吐与眩晕感，揉着太阳穴道：“作为萨拉托加村的术士，假如能够通过这点代价，拯救一条即将陷入深渊的生命，那么我是求之不得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