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瀚无垠的空间中，坐着两名少女。
这里并不是现实世界，也不是人类死后所到达的地方，只不过是隔在人间与冥界之间，不为人知的某个夹层罢了。
将自身灵魂所击碎之人的，找不到尽头的空虚之地。
奈落之底。
然而在渺茫的黑暗世界中，却意外地出现了本不应该存在于此处的事物，一座英伦风格的八角凉亭，以及坐在凉亭长凳两侧饮茶的她们。
左边的紫发女人，是阿佳蕾斯。
身为魔女的她能够自由地跨越无数个世界，并且为了寻找爱人路西菲尔的转世，而和纯洁无知的少女们签下契约。
至于右边的黑发少女，则是赫兰德琳……不，应该说灵榛才对。
如今的她不知为何，变回了穿越之初的巫女模样，褪去了被岁月磨砺出来的成熟风韵。若不是那双凝重的眼神，恐怕很容易让人误以为她是刚到欧门大陆的灵榛，而非掌控着圣山，企图成为神明的女人。
灵榛正在与阿佳蕾斯对峙着。
击碎灵魂并死亡之后，她还是头一次如此憎恨起某人来。
“我恨你，真实之魔女。”
巫女仿佛诅咒般地低语道，“从夏娅姐开始，到雪奈，再到罗伯特，打从一开始你就在玩弄着我的命运，让我始终无法与我真正所爱的人共度余生。”
对于灵榛的愤怒，阿佳蕾斯毫不掩饰地轻笑。
“你弄错发怒的对象了。”
她说，“路西菲尔大人身为堕落天使的转世，虽然会无限地寄宿在少女的身上，但她毕竟违背了常理，所以因果律才会强制抹灭你的存在。我的所作所为只不过是，让你在被命运消灭之前，经历痛苦成长为坚韧的大树罢了……如果你的灵魂不够坚强的话，恐怕早在击碎的那一瞬间就已灰飞烟灭，而不是继续残留在这片空间中了吧？”
尽管明知阿佳蕾斯是好意的，并且无数遍地听过了这样的解释，但是灵榛仍旧难以忍受。
“结果到头来，命运仍旧是无法抵抗的吗？”
“你是路西菲尔的转世，是我爱人的灵魂碎片的寄宿，自然无法避免被毁灭的结局。”
魔女用愈发柔情的目光，看向这张和曾经的堕落天使无比相似的，黑发少女的面庞，嘴角处挂上一丝欣慰，“可命运虽然是无法改变的，抵抗因果律的种子却已埋下，那就是灵榛你的存在，为了爱人而不惜抹灭自身的赫兰德琳。”
阿佳蕾斯说的没错。
本该连一丝灰尘都不会剩下的，灵榛的灵魂，却因为某种执念避开了神明的视线，逃遁到了这片无人得知的黑暗空间中，得以残存。
在魔女的帮助下，欺骗了因果律，她逃脱了无限死亡与转生的宿命。
“这只是计划的第一步。”
金色的双瞳闪烁着，阿佳蕾斯用看破真实的目光呢喃道，“接下来更重要的是，如何让本该死亡的你重新融入到人世，同时伪造成并非‘路西菲尔转生者’的身份。”
“我已经失去够多了。”
巫女冷笑起来，颤抖着肩膀说道。
“如果生存的意义就是失去，那我宁可永不复活。”
“痛苦的经历把你击垮了么？灵榛。”
阿佳蕾斯平静地质问道：“如果你是路西菲尔本人，就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因为堕天使大人无论历经多少次死亡，都不会放弃转生的希望，而我作为她的恋人，唯一能够做到的也只有帮助你们这些转生者罢了。”
“这根本就不是人类所能承受的痛苦啊。”
表情沉入阴影中，灵榛放弃了发怒的打算，无力地坐回到长椅上。
“正因为你所路西菲尔大人的转世，所以必将承受十八层地狱的磨炼，就像当初作为大天使的她，被神明责罚而堕入奈落深渊那样……不过事到如今，新的可能性已经出现了，那个没有任何人死亡的结局。”
“你准备让我再度转生吗？”
巫女缓慢地抬起头来。
“让我忘记这些痛苦，再度变回某个纯洁无知的少女，用空白的心灵去承受新一轮的痛苦，就像当初降临在欧门大陆上的我一样？”
阿佳蕾斯并没有否认，这让灵榛感到了悲哀。
“那是复活路西菲尔大人所必须的步骤，必须要有人承担神罚，事实上当你为了拯救罗伯特而自杀的时候，新一轮的轮回便开始了。
“当然那位转生者的轮回和我们无关。灵榛，如今的你已经超脱了因果律的束缚，成为了最有可能接近堕天使的新的种子，不管从外貌还是心灵的美丽，都已经无比接近那位大人了，只差最后一步的努力。”
“最后一步是什么？”巫女问。
“你的内心有一个空洞，需要通过某种方式来弥补，让作为巫女灵榛、或是赫兰德琳的你，能够不留下任何遗憾地离开，将体内的路西菲尔大人的灵魂唤醒。”
空洞，吗。
灵榛试图用手掌捂住胸口，但是作为灵魂体的她，透明的五指很快便穿过了身体，最终只能无奈地放弃了举动。
“虽然不知道我内心的空洞是什么，可如今的我只有一个愿望。”
阿佳蕾斯道：“说出来吧。”
“我想……陪伴在我所拯救之人的身旁。”
仿佛说出最后遗言般地，巫女逐渐察觉到了，这可能是自己吐露心声的最后机会。
“不管付出怎样的代价，我都祈愿能够有个美好的结局，而不是在未能脱口说出心中的这份感情，便与所爱之人相隔两岸的痛苦。”
“你是蠢货吗？”
真实魔女毫不留情地讽刺道，“原本作为高中男生的你，变成了巫女的身体还维持着男性的见解，可是在和那个男人相处几个月后，竟然真正接受了女性的身份？要是路西菲尔大人苏醒过来，真不知道会如何嘲笑你。”
“我不怕别人的嘲笑，我只知道我无法抵抗内心的真实想法。”
巫女以从未有过的坚强意念，顶上了阿佳蕾斯的辛辣视线。
“我不知道真相的世人们会以怎样的眼光看待我，也不知道你所谓的路西菲尔大人究竟是何许人物，但是我不会害怕。
“没错。”
用前所未有的自信目光，站起身来俯视着阿佳蕾斯，灵榛以毫不后悔的态度宣告道。
“那就是，我喜欢罗伯特，仅此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