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的瞬间，世界安静了。
空调的嗡嗡声，窗帘的轻晃声，仿佛都消失了。路明非只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震耳欲聋，几乎要冲破胸膛。他吼完就僵住了，握着白辞手指的手心全是汗，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气，又像是刚跑完一场马拉松，只剩下急促的喘息和一片空白的脑子，他死死盯着白辞，像个等待最终审判的囚徒。
白辞彻底怔住了。
那双总是平静如深潭的眼睛里，清晰地映出路明非涨红的脸和那双写满了紧张、期待和破罐破摔的眼睛。她似乎消化了几秒钟，长长的睫毛垂下，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再抬起时，那平静的湖面仿佛被投入了一颗巨石，漾开一圈圈清晰可见的涟漪——那是一种混合了惊讶、喜悦，甚至……慌乱的波动。
她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染上了晚霞般的红晕。那红晕迅速蔓延，从脸颊一直烧到了耳根，连带着被路明非虚握着的指尖也微微发烫起来。
她微微张着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发不出声音。校医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胶质，粘稠而灼热。
路明非被她脸上那抹惊人的红霞和眼底的波动看得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白辞，褪去了那层安静的壳，露出属于少女的、鲜活的羞赧。这比任何回答都更让他心慌意乱。
“我……” 白辞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细若蚊呐，带着点平时绝不会有的慌乱，几乎那几个字就要脱口而出。她想抽回手，路明非下意识地握紧了些——虽然他自己也紧张得快灵魂出窍。
突然间，白辞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那抹惊心动魄的红霞在她脸上迅速褪去，如同被强行按捺下去的潮汐，只留下一点苍白和眼底深处剧烈翻涌又被强行压制的波澜。她眼底那圈被巨石激起的涟漪并未完全平息，反而在更深的地方卷起暗流，只是被一层更厚、更冷的冰面强行覆盖。
她没有再尝试抽手，指尖却在路明非的掌心细微地、无法自控地颤抖了一下。那细微的颤抖如同电流，瞬间传遍了路明非的全身，让他升起一丝荒谬的希望——她是不是……也喜欢我？
“路明非，” 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样子，“谢谢你……能告诉我。”
谢谢你……
这三个字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路明非脸上的红潮瞬间褪尽，变得有些苍白。他握着她的手不自觉地松了力道。谢谢？这开场白……不对劲。他预想过各种反应，羞赧的、恼怒的、甚至直接给他一拳的，唯独没想过会是这种平静的……道谢？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
白辞感觉到他手指的松动，轻轻地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那微凉的触感离开的瞬间，路明非感觉心脏像是被生生剜走了一块，空荡荡地漏着风。
“我不能答应你……” 白辞的声音很轻，一根根扎进路明非的耳膜，钻进他的骨髓，“……对不起……”
路明非的心猛地沉了下去，沉入一片冰冷漆黑的死寂深渊。
“但是我能当你临时的女朋友。”
“啊？”路明非一愣，什么玩意？
“嗯……临时的。”白辞点点头，看着他说，眼神平静。
路明非感觉自己的大脑像一台老旧的收音机，在极度的震惊中彻底卡壳，只能发出单调刺耳的“沙沙”声。
“临时的？”他几乎是无意识地重复着这三个字，前一秒他还沉溺在“对不起”三个字带来的、足以溺毙他的冰冷深渊里，下一秒这轻飘飘的“临时女朋友”就把他捞了上来，却悬在半空，上不着天下不着地。
“我以前不是说过吗……我只把你当最好的朋友来着……”白辞嘟囔道，平静的眼神终于是有点绷不住，别过头去:“就是说嘛……我可以……当你的临时的女朋友。但不是真的女朋友，那个……就是说……等你有了下一个喜欢的女孩子以后，我就不是你女朋友了。”
路明非看着她侧脸上的红晕，心说原来是这个意思，那我不找下一个你不就是我永久的女朋友了吗？你吓死我了知道不？我还以为我又要告白失败了呢，这算啥？成功了，但没有完全成功？
他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个乱七八糟的念头，最后都汇聚成一个清晰的认知：不管怎么说，“女朋友”三个字，从白辞嘴里说出来，冠在了他的头上！虽然是“临时的”，但那也是“女朋友”啊！
不真实的狂喜瞬间冲垮了刚才那盆冰水带来的刺骨寒意，让他几乎想原地蹦起来转三圈，可他忍住了，几乎用尽毕生定力才把这股冲动压了下去。他怕自己真蹦起来，会把好不容易才“捞”上来的白辞给吓跑。
“哦……哦！临时的！明白了明白了！”路明非的声音因为激动和强忍笑意而有点发飘，他赶紧清了清嗓子，试图找回一点正常的语调，“就是……实习女朋友？试用期女友？那个……有KPI考核吗？”
白辞瞪了他一眼，那眼神里带着一丝无奈，但之前的慌乱和刻意压制的冰冷感确实被冲淡了不少。“没有kpi。”她的声音恢复了点力气，虽然还是有点虚。
“好好好，懂了！”路明非立刻举起双手做投降状，脸上却咧开一个大大的、完全收不住的笑容，傻气又灿烂，刚才告白失败的惨白脸色早已被兴奋的红晕取代。他看着白辞，眼睛亮得惊人，像盛满了碎星星，“那……白辞同学，请问我这个临时的、不需要kpi考核的男朋友，现在能……握一下我女朋友的手吗？就一下？保证不乱动！”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掌心朝上，带着试探和期待，指尖还残留着刚才紧握她时的汗湿和微颤。
白辞看着他伸过来的手，又看看他那张写满了“得寸进尺”四个大字却偏偏又让人讨厌不起来的笑脸，心跳又是一阵失序。她抿了抿唇，长长的睫毛垂下，盯着那只手看了几秒，仿佛在进行什么艰难的思想斗争。
就在路明非以为又要被拒绝，手臂都开始发酸的时候，一只微凉、细腻的手，带着一丝犹豫，轻轻放进了他的掌心。指尖相触的瞬间，路明非感觉一股微小的电流从指尖直窜到心脏，让他整个人都麻了一下。他几乎是立刻、小心翼翼地合拢手指，将那微凉的手虚虚地包裹住，动作轻柔得像捧着一只刚破壳的雏鸟。
白辞的手在他掌心里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但最终没有抽离。她的脸颊再次染上晚霞，视线飘向窗外，只留给他一个线条优美的侧脸和微微发红的耳廓。
“别……别得意忘形。”她的声音细若蚊呐，带着强装的镇定，“说了是临时的……”
“嗯嗯嗯！临时的！我知道！”路明非忙不迭地点头，嘴角咧到了耳根，握着她的手却悄悄收紧了一点点，感受着那微凉肌肤下细微的脉搏跳动。他低头看着两人交叠的手，心里炸开了无数朵烟花。
管他什么临时不临时！
现在，此刻，她是我女朋友！她的手在我手里！
至于“下一个”？路明非觉得不可能有第二个女孩子能让他再心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