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7年7月,世界联邦四十三区,卡昂山脉。
“这该死的天气。”
约翰·莱西坐在驿站的吧台上,一边咒骂着外头卷裹着沙尘的大风,一边将手中剩余的沙士一饮而尽。
“怎么了,小子,嫌弃这天气耽误你去赚钱了?”驿站老板莫宁先生擦着杯子看着他笑道。“要我说你还不如老老实实的跟着帕蒂老爹继续赶牛呢,在这里做生意?相信我,蛮荒的大风会把你撕的骨头都不剩的。”
“什么?”约翰仿佛不可置信般怪叫一声,然后指着自己头顶一对大大的毛茸茸耳朵夸张的说道:“看到我那大大的三角形副耳了吗?”然后指了指身后说道:“看到我那漂亮的尾巴吗?”
“我是正儿八经的狐族人,莫宁先生,我有着先祖给我的聪明头脑和经商血液,相信我,我会在这里闯出名堂的。”说着,相较于周围一票人来说身形娇小的约翰·莱西挺起了自己的胸膛,虽然就旁人看来这个动作颇为滑稽。
果然,此言一出便引起了驿站的旅客一阵哄笑,莫宁先生也大笑了几声然后继续说道:
“我相信它,莱西小子,但是再聪慧的头脑,也只不过是普通血肉,面对金属的子弹,它和其他普通人的头脑没有任何区别。”
约翰·莱西刚想说什么,就被门外的喧嚣打断了。他扭过头去透过窗户隐约看见门口停了一辆马车。一顿嘈杂过后,两个人走进了驿站。
两人都是牛族人,一位年长,一位年少,皮肤黝黑而体格健壮,常年的马背生活让他们的脸庞饱经风霜,沙土色的防风大衣下可以看到他们穿着穿着坑坑洼洼的胸甲,头上戴着牛仔帽,两只短粗尖锐的犄角从帽子开的洞伸出,亦如它们的主人一样坚韧的站立着。
“把水补满,再来一袋咖啡……如果有的话。”年长的那位牛族人把一摞水袋放到吧台上。
“要等一会儿。”莫宁先生把水袋扔给自己的儿子。“咖啡豆没有了,不过这里还有些红薯和菊苣根。”
“好吧,不能强求。”那位牛族人耸了耸肩。
“水还要一会儿才能打满,让你的小伙子进来歇息歇息吧,莱尔。”莫宁先生看着那位牛族人。
莱尔?约翰·莱西听到这个名字楞了一下,他知道这些人是谁了。他们是“莱尔同伙会”,附近远近闻名的一个赏金猎人团体,在卡昂山脉没有他们抓不到的通缉犯。
“不了,早点补给,早点上路,早点领赏,这次是条大鱼。”莱尔粗糙的脸上满是笑容的说道,声音低沉,鼻音很重。
“大鱼?真是稀奇,什么人物这么厉害,能被莱尔同伙会叫做‘大鱼’?”莫宁先生有些讶异的调侃道。
莱尔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敲了敲吧台,莫宁先生识趣的给他倒了杯龙舌兰酒。
“科罗薇娜·德尔恰提雅。”莱尔一口饮进肚中说道。“三十五区的一个狼帮的‘父亲’,四十三区的政府在地下黑市给她开出了十万绿钞的悬赏,为了抓住这条母狼,我们费了好大的功夫,死了三个人。”
“‘父亲’?”约翰·莱西疑惑的低估了一句。
“狼族团体会把他们领导者叫做‘父亲’。不过……三十五区?那些文明人来这里干什么?”莫宁先生一边嘟哝着一边将红薯粉和菊苣根打包递给莱尔。
“谁知道呢,但是十万绿钞足够让我们快活一辈子了。”莱尔接过包裹说道。“只要去把她交给三汀市的警署,那么这就是我们最后的——”
莱尔话还没说完就被外面一阵人嘶马叫打断了。霎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驿站那扇不大的木门,空气静的可怕。
外面的慌乱变得愈演愈烈,最后,几声响亮的枪响将一切打破了。
“砰!砰砰!”
“该死!杰森!”莱尔面色一变,抽出腰间锃亮的左轮手枪呼唤着他那位拿长枪的年轻伙伴就朝门口冲去,就在他们打开门的一刹那,外边响起了两声与之前迥然不同的可怕枪响。
“砰砰!!!”
两名赏金猎人的额头顿时爆出两蓬血雾,一声不吭的倒在了地上。
驿站内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仿佛按下了暂停键一般,盯着门口的方向,以及地上的两位赏金猎人的尸体。没有人叫喊,电光火石之间发生了这么多事让他们暂停了思考。
约翰·莱西咽了口口水,他能感到自己的心脏此刻迸发的生机有多么庞大,但此刻他宁愿这股“生机”离他远些,而他那条平日里被他精心打理的尾巴此时毛发也已经略微炸起来了。
无论如何,请上天保佑我的平安。他如此默默祷告着。
虽然这么想着,但时间也仅仅过去几秒。很快,一道人影出现在了门外,而这位来者的面容却让约翰·莱西愣了片刻。
那是一位漂亮的狼女,看样子应该只有二十余岁,只穿着一身白色衬衣和黑色夹克,下身是一条帆布长裤和一双牛皮马靴,狼族特有的毛茸茸的大尾巴垂在身后随着她的脚步轻轻摆动着,一顶牛皮宽檐帽帽戴在她头上遮住了她类狼的两只副耳,只留下一头乌黑的秀发。
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一位在文明世界接受了高等教育,因为种种意外而流落至此的狼族小姐。
可是她手脚上带着的那沉重铸铁镣铐,以及她手中那把硝烟还没散去的巨大的转轮手枪却在时刻提醒着别人,这是一位被联邦悬赏十万绿钞的,就在刚才干掉了数位经验丰富的赏金猎人的帮会领袖。
这时,约翰突然想起来,她的帮会在第五等级的三十五区,和第六等级的四十三区相比,是典型的文明世界。也许……这就是文明世界的帮会的模样?
她就这么默默的在众人的注视下,伴随着手上镣铐铁链的叮当声一步一步的走向吧台,就这么站定在莫宁老爹面前,打量着他壮硕的身躯以及他头顶那双因紧绷神经而颤动的熊耳,随后露出了一个可以被称作“友善”的笑容。
“有喝的吗?”
她的声音很好听,但是却透露着十足的侵略性,正如她那已经落寞的种族一样。
“水,月光,龙舌兰,还有威士忌或白兰地,你想要什么?”莫宁先生看到她的面孔后悄悄将手从柜台下边的那杆泵动霰弹枪上拿开,盯着她说道。
“我记得贩售酒精在这里是违法的。”黑发的狼意味深长的看着莫宁先生。
“对,所以酒精只有法外狂徒才配享用,不是吗?”莫宁先生反问道。
闻言,那位女士脸上的笑容真诚了些许。
“虽然我不认为自己属于这类人,不过既然你这么说,那么,威士忌吧。”说着,她用脚勾过来一个高脚凳坐在上面,接过莫宁先生手中的方杯,一口气闷下了半杯下去,随后她发出了爽快的长叹,有些回味的咂咂嘴后开口说道:
“自从战后联邦颁布新的《治安法案》后,从第五等级的区域开始酒精就成了一种严格管制品。在三十五区,几乎所有的体面帮派都是与私酒行业有着或多或少的关系,一些善于此道大型的帮派给自己打手的配置——你相信吗?他们甚至比当地驻军还要好得多。”
“当然,这只是少数情况。在三十三到四十区组成的第五等级,联邦的权威依旧牢固,可是再往后就不一样了。自从四十二区那些愤怒的农民们将前来征收威士忌税的税员扒光衣服涂满焦油和羽毛并把他们放在杆子上游街三圈后,务实的联邦官员们便对法案的执行有了一些自己的见解。因此贩卖酒精饮品在这里反而并不算多大的罪证——看看这个吧!这么纯正的橡树芳香,这可不是三十五区能酿出来的高级货。”她笑着举起酒杯,将剩下的酒喝了个干净。
说完以后,她停了一会儿,发现并没有人接上她的话。这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指了指身后那两具还没凉透的尸体。
“我在路上跟他们说了好几次了,如果放了我,他们可以拿到双倍的钱,可是他们并不听,这是一件很可惜的事情。他们都是好手,可能也是好人,当然我自认为我也不是什么‘坏’人。不过这个问题现在也没有什么争论的必要了,你说呢?”
说着她看向了在一旁默不作声的约翰·莱西,这一下可没把这位年轻的狐人小子吓得够呛。在他支支吾吾了好一阵后,还是莫宁先生为他解了围。
“我认得那把枪。”他指了指狼女手中那把快有她大腿长的转轮手枪。“这把枪全世界都找不出第二把来,所以我知道你是谁。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这里对你而言可不是什么旅游胜地。”
“当然,我很乐意告诉你,这不是什么秘密。”这位名叫科罗薇娜·德尔恰提雅的黑发狼女用她那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压迫意味十足的眼神看着莫宁先生,余光瞥了一眼头顶上的挂钟。
“我可能还要在这里坐一会儿,所以我们的时间很充裕——就拿这个故事当做酒钱吧。”她从容的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