例行会议的挫败感,像附骨之疽,缠绕了温宁一整天。她很清楚,被动等待和常规的“评估”流程,在凌澈面前毫无胜算。
她必须找到其他途径,哪怕只是最微小的突破口。
接下来的几天,温宁开始了她笨拙而固执的尝试。
她以熟悉前线环境、了解官兵心理状态为由,申请前往一些非核心的公共区域活动——食堂、低级军官休息区、模拟训练舱外围。
她尽可能表现得像一个尽职尽责的心理评估师,与偶遇的士兵或低级军官进行简短的、非正式的交谈。
她的共情力让她能轻易捕捉到对方的情绪状态,并用恰到好处的言语切入,几次对话下来,倒也收集到了一些表层的信息:对战争的疲惫、对家乡的思念、对指挥官混合着敬畏与不解的复杂看法。
然而,所有这些努力,都像是隔靴搔痒,完全无法触及她真正的目标。
她曾“偶然”地在凌澈可能经过的通道口停留,希望能有一次计划外的碰面。
但凌澈的出现总是伴随着清场和警戒,他要么在亲卫的簇拥下快步走过,目光直视前方,仿佛周遭一切都是虚无;要么就是乘坐专用的内部载具,根本不给任何近距离接触的机会。
她甚至尝试过通过官方渠道,提交了一份格式严谨、措辞谨慎的“初步心理环境评估报告”,并在末尾委婉提出,希望能与指挥官阁下进行一次简短的面谈,以更全面地了解防线整体的心理压力状况。
报告石沉大海。几天后,她收到了指挥中心秘书处的标准化回复:“报告已收悉。
指挥官阁下军务繁忙,暂无法安排会面。评估工作请按既定流程继续。”
冰冷的电子回复,彻底堵死了这条正式途径。
这天下午,温宁抱着数据板,在一条连接生活区和观测甲板的廊桥里,再次“偶遇”了刚从观测甲板巡视回来的凌澈。他身边只跟着两名亲卫。
机会难得。
温宁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专业而不带压迫感:“指挥官阁下。”
凌澈的脚步甚至没有一丝停顿,灰色的眼眸如同扫过廊桥墙壁上的金属纹路一样扫过她,没有任何停留。
“关于前线人员的心理适应性,我有一些初步发现,希望能占用您几分钟时间……”温宁加快语速,试图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
“不需要。”
冰冷、清晰、没有任何商量余地的三个字,从他薄唇中吐出,打断了温宁的话。
他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既没有不耐烦,也没有厌恶,就像在陈述“今天星图正常”这样一个事实。
说完,他径直从她身边走过,带起一阵微冷的、带着金属和清洁剂气息的风。两名亲卫紧随其后,甚至没有多看温宁一眼。
温宁僵在原地,抱着数据板的手指微微收紧。那句“不需要”像一把冰锥,刺穿了她连日来积累的所有尝试和努力。
她能理解他的戒备,理解他对“干扰”的排斥。她的共情力甚至能隐约感受到,在那冰冷的壁垒之后,可能隐藏着不愿被触及的、巨大的疲惫和创伤。
但“理解”在此刻毫无用处,她连靠近的资格都没有。
这种彻底的、被否定的无力感,比前世在职场上遭遇的任何冷遇都要强烈。
因为这一次,她面对的不仅仅是一个冷漠的上司,更像是一座自我封闭的、拒绝任何探访的孤岛。
她站在原地,望着凌澈消失在通道拐角的挺拔背影,廊桥顶部的冷光洒在她身上,映出一种孤寂的苍白。
她的方法错了吗?还是说,对于凌澈这样的人,任何来自外界的、试图“进入”他内心的行为,本身就会被他判定为“不需要”?
温宁第一次对自己此行的任务,产生了一丝近乎绝望的怀疑。
在这座由钢铁、数据和绝对意志构筑的战争堡垒里,她这个带着“救赎”使命的异乡人,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如此……徒劳。
她转身,面向廊桥巨大的观察窗。窗外,是永恒不变的、破碎的深渊星域,黑暗而寂静,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她所有试图靠近的努力。
冰冷的壁垒,坚不可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