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意,如同附骨之疽,顺着四肢百骸钻入骨髓。温宁蜷缩在一块背风的巨岩后,牙齿不受控制地打着颤,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白茫茫的雾气,旋即被狂风撕碎。
十五里。在和平年代,不过是驱车片刻的距离。但在此地,在这片吞噬灵力的极北荒原,对于她这具近乎凡俗的躯体而言,无异于一场生死马拉松。
系统提供的敛息符已经使用了一张,让她周身的气息几乎与岩石、冰雪融为一体,希望能避开可能存在的、不必要的麻烦。
但这也无法驱散那无孔不入的严寒。低级灵石握在手中,汲取灵力的速度慢得令人绝望,如同用吸管去吸干一片海洋,杯水车薪。
她必须动起来,停滞就是死亡。
依靠着岩石,她艰难地站起身,双腿如同灌了铅。根据系统的模糊指引和对于地形的基本判断,她朝着东南方向,再次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风雪模糊了方向,她只能依靠最原始的直觉和对生存的渴望。
不知走了多久,或许是一个时辰,或许是两个,时间在这片白茫茫的天地间失去了意义。就在她感觉体温正在一点点流失,意识开始有些模糊的时候,视线尽头,一座低矮的、被冰雪半掩的山丘下方,隐约露出了一个不起眼的、黑黢黢的洞口。
像是沙漠中的旅人看到了绿洲,一股微弱的力量支撑着她踉跄靠近。
洞口不大,仅容一人弯腰进入。里面似乎并不深,但足。以遮蔽最猛烈的风雪。
然而,就在她距离洞口还有十几步远的时候,一股极其微弱,但锐利如针尖的寒意,陡然锁定了她。
那不是风雪的寒冷,而是一种……带着敌意和审视的灵识!
温宁瞬间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她感受到了,洞口内部,有一道目光。
紧接着,一个身影缓缓自洞口的阴影中显现。
那是一个男子,身形挺拔,即便在如此狼狈的境地下,依旧带着一种残存的风骨。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甚至带着些许破损的青色旧袍,面容因长期的营养不良与内心煎熬而显得有些消瘦,但轮廓依旧清晰俊朗。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深邃如同古井,此刻却冰封万里,里面没有丝毫温度,只有无尽的疲惫,以及一种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后、对一切都充满不信任的极致警惕。
他的手中,握着一柄剑。剑身布满了锈迹,看上去仿佛下一刻就会断裂,但剑尖却稳稳地对着她所在的方向。
尽管他气息微弱,脸色苍白,似乎一阵风就能吹倒,但那持剑的姿态,却带着一种百战余生者的精准与决绝。
温宁的心脏猛地一缩。
沈清弦。
不需要系统确认,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孤寂、怨恨与坚韧,与她接收到的背景信息完美契合。
他果然在这里。而且,正如她所料,如同一只受伤的孤狼,对任何靠近者都亮出了獠牙。
温宁立刻举起双手,这是一个表示无害的通用动作。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尽量平稳、甚至带着一丝虚弱和惶恐的语气开口——这并不全是伪装,她的状态确实糟糕透顶。
“前……前辈……”她的声音在风雪中有些发抖,被刮得七零八落,“我……我无意冒犯……只是风雪太大,我……我实在撑不住了,想找个地方暂避……片刻就好……”
她不敢说自己认识他,更不敢提任何与青云宗、背叛相关的话题。此刻,她只是一个在绝境中挣扎、偶然发现此地的落难者。
沈清弦没有说话,那双冰封的眼睛上下扫视着她,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危险等级。
他的目光在她单薄且奇特的衣物上停留了一瞬,掠过她冻得青紫的脸颊和空空如也的双手,最终,回到了她的眼睛。
他在审视她的眼神,寻找任何一丝伪装的痕迹。
温宁努力让自己的眼神保持清澈,带着纯粹的恳求与对严寒的恐惧,心底却飞速运转。林浩的社畜本能让她擅长分析局势:对方重伤,警惕性极高,硬闯或过多解释只会激起更强烈的敌意。
示弱,博取同情,是眼下唯一可行的策略。
“我……我身上什么都没有……”她继续示弱,甚至故意踉跄了一下,显得更加虚弱,“只是……太冷了……求前辈……行个方便……”
风雪依旧在咆哮,卷起她的发丝,拍打在她脸上,更添了几分凄惨。
沈清弦持剑的手纹丝不动,但那冰封的眼神深处,似乎有极其细微的波动。
他看到了她几乎被冻僵的状态,感受到了她那微弱到可怜的灵力波动(甚至不如一个刚引气入体的凡人),以及……她眼中那份似乎不似作伪的、源于绝境的恐惧。
沉默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
就在温宁感觉自己快要被冻僵在原地时,沈清弦终于动了。他没有收回锈剑,但剑尖微微偏开了一个微小的角度。
他侧开了半个身子,让出了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没有说话,但这无声的动作,已然是一种默许。
“……多谢前辈!”
温宁心中稍稍一松,连忙道谢,不敢有丝毫迟疑,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几乎是挪动着冻僵的身体,从那狭窄的缝隙中挤进了山洞。
洞内并不宽敞,但确实比外面温暖了许多,至少隔绝了那要命的狂风。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和草药混合的气息。
她不敢四处张望,进来后便自觉地缩在离洞口最近的一个角落,抱紧膝盖,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沈清弦在她进来后,便重新回到了山洞更深处,靠坐在岩壁下,锈剑横于膝上,闭上了双眼。他似乎完全无视了她的存在,但温宁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冰冷的、带着审视意味的灵识,并未完全从她身上撤离。
他依旧在监视她。
温宁将脸埋在膝盖里,暗暗松了口气。第一步,活下来,并且成功接近目标,算是勉强完成了。
但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将如履薄冰。她面对的,是一个心灵和身体都布满创伤的猎物,而她自己,也不过是另一个挣扎求存的猎手,带着系统赋予的、沉重而虚伪的使命。
山洞外,风雪呜咽,如同这个世界的背景音。山洞内,一室寂静,唯有两人微不可闻的呼吸声,在无声地对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