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外的风雪声似乎永无止境,如同困住两人的巨大牢笼。时间在极寒中失去了意义,唯有腹中的饥饿和喉咙的干渴,像钟摆一样规律地提醒着温宁,她还活着。
沈清弦再次分给她一块硬如石头的肉干和两根冰棱。温宁默默接过,低声道谢。
这一次,她没有立刻进食,而是握着那块冰冷的肉干,犹豫了片刻,抬起头,看向那双即使在昏暗中也难掩锐利的眼睛。
“前辈,”她的声音因虚弱而有些发飘,但努力保持着清晰,“您的伤……似乎很重。”
沈清弦咀嚼冰棱的动作微微一顿,冰冷的视线扫了过来,带着显而易见的警告,仿佛在说“与你无关”。
温宁心头一紧,但话已出口,不能退缩。她垂下眼睫,避开那慑人的目光,语气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不掺杂质的关切,轻声继续道:“我……我醒来那处遗迹附近,好像长着一些……不太一样的草。我脑子里浑浑噩噩的,但也隐约记得一点零碎的画面,好像有人用类似的……东西,处理过伤口。”
她不敢说得太具体,更不敢提“药理”或“医术”这类需要扎实知识基础的词汇。
她将自己定位为一个记忆残缺,只是碰巧“见过”某些模糊片段的幸运(或不幸)儿。这是她能想到的,最不引人怀疑的介入方式。
沈宁弦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她,那目光仿佛要穿透她的皮囊,直视她灵魂深处。
温宁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她硬着头皮,从系统提供的、仅能维持基本生存的少量灵石中,取出了最小的一块,然后将自己外套内侧一块相对干净的布料衬里撕下小小一条。
“我……我可以试试吗?”她举起灵石和布条,眼神带着恳求,也有一丝不确定的茫然,“就用这个……磨一点粉,或许……能让伤口舒服一点?我记得……好像是这样的……”
这个举动大胆而冒险。她主动暴露了自己身上还有灵石虽然是最低等的,并且提出了一个近乎儿戏的“治疗方法”。
但她赌的是,一个重伤濒死之人,哪怕只有一丝渺茫的希望,也会下意识地去抓住。更何况,她展现出的是一种近乎本能的、笨拙的尝试,而非胸有成竹的诊治。
沈清弦的视线在她手中的低级灵石和布条上停留了片刻,又回到她那张因寒冷和紧张而更显苍白的脸上。他依旧没有开口,但周身那拒人千里的冰冷气息,似乎没有变得更加浓烈。
过了好几息,就在温宁以为他会再次用沉默拒绝,或者直接呵斥她时,他忽然极其轻微地,几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头。
他甚至没有指出自己伤在何处。
但这一个微小的动作,对温宁而言,不啻于一声惊雷!
他允许了!
温宁强压下心中的激动,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和一丝恰到好处的忐忑。
她挪动冻得僵硬的身体,凑到一块相对平坦的石块前,将那颗低级灵石放在上面,又捡起一块边缘锋利的石片。
她回忆着林浩在纪录片里看过的原始人研磨矿物的画面,开始用石片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刮擦那颗灵石。
她没有灵力,无法粹取,只能用这种最笨拙的物理方法,试图刮下一点点蕴含微弱灵力的石粉。
这个过程很慢,很费力。石片与灵石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在寂静的山洞里格外清晰。偶尔有细小的石粉溅出,她都小心地用布条接住。
沈清弦依旧闭着眼,但温宁能感觉到,那道锁定她的灵识,此刻正清晰地“注视”着她笨拙的动作。
过了许久,布条上才积聚了薄薄一层几乎看不见的、带着微弱灵气波动的石粉。
温宁停下来,微微喘息。她拿起那块沾满了石粉的布条,看向沈清弦,用眼神询问该如何使用。
沈清弦终于睁开了眼睛,他的目光掠过那简陋无比的“药粉”,然后,他缓缓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侧过了身,将左边肩胛骨下方、旧袍遮掩处的一片深色洇湿的痕迹,暴露在温宁的视线中。
那里,是他道基受损后,一处一直未能完全愈合,甚至还在缓慢渗血的伤口。也是柳家当年偷袭他时,留下的最阴毒的暗伤之一。
温宁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靠近,不敢碰到他。她伸出手,用那沾满石粉的布条,极其轻柔地、几乎是颤抖着,将那些微不足道的粉末,敷在了那处依旧透着阴寒之气的伤口边缘。
她的动作生涩,甚至可以说毫无章法。
但就在石粉接触到伤口的瞬间,沈清弦的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瞬,随即,那一直紧蹙的眉宇,似乎极其轻微地……松动了一丝丝。
不是因为这点低级灵石粉能有什么疗效。而是那粉末中微弱到极致的灵气,在接触到伤口时,带来了一丝极其细微的、与那阴寒之力截然不同的温润触感。
如同在无边黑暗中,看到了一粒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星火。
渺茫,却真实存在。
温宁敷完药,立刻退回到安全的距离,低下头,不敢再看他的反应。
沈清弦缓缓拉好衣袍,重新坐正。他依旧没有说话,山洞内只剩下风雪声和两人微弱的呼吸。
但有什么东西,似乎不一样了。
那道一直萦绕在温宁周围的冰冷灵识,虽然依旧存在,却少了几分针扎般的锐利,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探究,以及一丝被强行压抑下去的、极其微弱的波澜。
温宁靠在冰冷的岩壁上,感受着自己过快的心跳。
第一步,她终于迈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