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风雪依旧肆虐,将这片荒原彻底与外界隔绝。山洞成了汪洋中的孤岛,而洞内的两人,则是岛上仅存的囚徒。
一种奇异的共生关系在沉默中逐渐形成。
沈清弦依旧惜字如金,大部分时间都在闭目调息,试图压制体内肆虐的暗伤与修复濒临崩溃的道基。但他不再完全无视温宁的存在。每日固定的肉干和冰棱会准时抛到她面前,动作从最初的“丢弃”,渐渐变成了近乎“传递”。
温宁则彻底扮演好了一个“安静、弱小但偶有奇异闪光”的角色。她大部分时间都蜷缩着减少消耗,只在沈清弦起身活动时,才会小心翼翼地活动一下冻僵的四肢。
她不再主动提及伤势或遗迹,但会抓住极其有限的机会,进行“无意识”的信息渗透。
比如,当沈清弦撬下的冰棱带着些许罕见的、颜色深沉的冻土时,她会小声嘀咕一句:“这土的颜色……好像在哪里见过,也是这么黑沉沉的,旁边就长着那种凉凉的草……”
又比如,在她研磨那块所剩无几的低级灵石,试图再刮下一点粉末时(沈清弦并未阻止她这徒劳的行为),她会看着石粉,眼神放空,喃喃道:“好像……还有一种会发光的石头,很小,蓝色的光……碰上去有点麻……”
她描述的,是系统资料库里提到的、对此界阴寒类暗伤有微弱效用的“沉阴土”和“雷纹石”的碎屑。她将其打碎,模糊化,融入“残缺记忆”的背景板中。
每一次,沈清弦都不会立刻回应。他依旧沉默,仿佛充耳不闻。
但温宁能感觉到,在她说完这些话后,那道萦绕着她的灵识,会出现极其细微的波动。有时是短暂的凝滞,有时是更专注的探查。他在听,并且在心里评估、验证她这些零碎“记忆”的真实性。
这是一种无声的博弈。温宁在刀尖上跳舞,小心翼翼地投放着诱饵,既要引起他的兴趣,又不能显得过于刻意。
这天,沈清弦调息时,气息突然出现了一阵剧烈的紊乱,他猛地睁开眼,捂住胸口,脸色瞬间变得灰败,嘴角甚至渗出了一丝暗红色的血迹。他体内的阴寒之力再次发作了,比之前更凶猛。
他迅速取出一个早已空了大半的玉瓶,倒出最后几颗色泽暗淡的丹药服下,盘膝强行压制。
温宁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从他身上散发出的、带着绝望和不甘的冰冷气息。这是机会,也是巨大的风险。
她看着沈清弦因痛苦而微微颤抖的背影,看着他指缝间渗出的暗红,脑海中属于林浩的理智和属于温宁的感性在激烈交锋。
最终,她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她挪到那块平日研磨灵石的石块旁,没有再用灵石,而是捡起一块边缘尖锐的石片,对着自己的手掌边缘,咬咬牙,用力划了下去!
细微的刺痛传来,鲜红的血珠瞬间涌出,滴落在冰冷的岩石上。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和淡淡的血腥味,立刻引起了沈清弦的警觉。他猛地回头,冰冷的目光中带着惊怒和不解。“你做什么?!”
温宁抬起流血的手,脸上带着一种混杂着疼痛、慌乱和某种孤注一掷的急切,声音带着哭腔:“我……我不知道!我只是……刚才看你很难受……我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很模糊的画面……好像……好像有人用血……混合着一种金色的、沙子一样的东西……按在伤口上……”
她的话语颠三倒四,逻辑混乱,配合着手上真实的伤口和鲜血,营造出一种在强烈刺激下“记忆碎片”失控涌现的假象。
“金色的沙子?”沈清弦眉头紧锁,目光锐利如刀,在她流血的手和苍白的脸上来回扫视。他的第一反应依然是怀疑,是陷阱。用血?何等邪异的方法!
但温宁那真实的伤口,那眼中不受控制的慌乱和痛苦,以及她话语中提及的“金色的沙子”(他瞬间联想到几种至阳至刚、专克阴邪,但极其罕见的矿物,例如“烈阳砂”或“金乌石”的碎屑),让他心中的怀疑出现了一丝动摇。
难道她混乱的记忆深处,真的封存着某些……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偏门却可能有效的古老秘法碎片?
温宁见他沉默,忍着痛,继续用颤抖的声音加码,眼神空洞,仿佛在努力捕捉那闪回的片段:“那沙子……很烫……碰到血……会有白烟……然后……伤口就不那么冷了……”
她描述的,正是烈阳砂接触阴寒之力可能产生的现象!
沈清弦死死地盯着她,胸膛因压制伤势和剧烈的心绪波动而起伏。理智告诉他这很荒谬,很危险。但身体内如同万蚁噬心般的阴寒痛楚,以及长久以来对恢复力量的渴望,像魔鬼一样低语。
最终,他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他只是深深地看了温宁一眼,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包含了警惕、审视、一丝难以置信,以及……一丝被绝境逼到墙角后,不得不考虑任何可能性的疯狂。
他转回身,继续全力压制伤势,不再看她。
但温宁知道,她成功了。她将一颗更危险、也更诱人的种子,埋进了他冰封的心湖。
她默默撕下另一条干净的布条,笨拙地包扎着自己手上的伤口,疼痛让她微微吸气。
山洞内,只剩下他压抑的喘息声,和她细微的包扎声。
裂隙中的微光,似乎变得明亮了一些,却也映照出了更深、更危险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