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沈清弦的目光如同实质,压在温宁身上,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时间在寂静中被拉长,每一秒都像是煎熬。
他看到了她眼中真实的恐惧——对未知荒野的恐惧,对死亡的恐惧。他也看到了那份刻意展现的、近乎摇尾乞怜的卑微。更深处,他似乎还看到了一丝隐藏极深的、不属于寻常落难者的韧性与……算计?
麻烦。
一个巨大的、来历不明的麻烦。
理智告诉他,最正确的做法是立刻将她驱逐,甚至……永绝后患。经历过柳如烟的背叛,他不再相信任何“巧合”和“无缘无故的善意”。
但……
他体内那道阴寒刺骨的暗伤依旧在隐隐作痛,提醒着他现状的绝望。宗门抛弃,仇敌环伺,道基濒毁,他前路渺茫,几乎看不到任何希望。而这个女子口中那些零碎的、关于“遗迹”、“凉草”、“金色沙子”的模糊记忆,像黑暗中飘忽的萤火,明知可能是诱饵,却依旧无法完全忽视。
尤其是那“烈阳砂”……若她真的见过,哪怕只是相似之物,对他而言,都是不容错过的线索。
留下她,风险巨大。
驱逐她,可能意味着断绝了最后一根稻草。
沈清弦的指尖在锈迹斑斑的剑柄上无意识地摩挲着,内心在进行着激烈的天人交战。
最终,对恢复力量的渴望,以及对自身掌控力的残余自信,压过了即刻清除风险的冲动。
他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冰冷,不带丝毫感情,如同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跟着可以。”
温宁心头猛地一松,几乎要软倒在地。
但紧接着,他的话语如同冰锥,刺入她的耳膜:
“记住三点。”
“第一,未经允许,不得靠近我三丈之内。”
“第二,管好你的眼睛和嘴,不该看的别看,不该问的别问。”
“第三,”他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鹰隼,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与杀意,“若让我发现你有任何不轨之举,或你的‘记忆’有任何问题……剑,不留情。”
每一个字都带着凛冽的寒意,比洞外的风雪更甚。
这是警告,也是最后的通牒。
温宁毫不怀疑他的话。她立刻低下头,表现出恰到好处的敬畏与顺从:“是,前辈!我记住了!绝不敢违背!”
沈清弦不再多言,转身,开始收拾洞内寥寥无几的物品——那个空了的丹药瓶,几块备用的肉干。他的动作简洁而高效。
温宁也赶紧将自己那点可怜的家当(几块低级灵石和失效的打火机)收好,安静地站在角落,等待他的指令。
很快,沈清弦收拾完毕。他走到洞口,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庇护了他们多日的狭小空间,然后毫不犹豫地迈步,踏入了外面那片银装素裹、危机四伏的荒原。
阳光在雪地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空气清冷。
温宁不敢迟疑,立刻跟上,小心翼翼地保持着约三丈多的距离。踩在松软的深雪里,每一步依旧艰难,但心中却燃起了一簇微弱的火苗。
她成功了。至少暂时,她获得了留在他身边的资格。
尽管前路未知,尽管他依旧是一块难以融化的坚冰,尽管她随时可能因为一个微小的失误而万劫不复。
但旅程,总算开始了。
她抬起头,眯着眼看向前方那个在雪地中沉稳前行的、孤寂而挺拔的背影。
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而她,正小心翼翼地,行走在他的影子里,试图靠近那冰封的核心。
救赎他的道路,也是她寻找自我意义的征程。这第一步,她踏得惊险,但终究是踏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