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林内陷入死寂,只有风穿过岩缝的呜咽和两人粗重的喘息声。
温宁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胸口闷痛,喉咙里满是血腥味。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却牵动了伤势,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
一道阴影笼罩下来。
沈清弦走到她面前,蹲下身。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有些粗暴地检查了一下她撞击岩壁的后背和手臂。
“肋骨可能裂了,内腑受震。”他很快做出判断,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少了之前的冰冷刺骨。他取出那个所剩无几的玉瓶,倒出最后一颗色泽暗淡的疗伤丹药,递到温宁嘴边。
“吃下去。”
温宁看着那颗丹药,又看向沈清弦。他肩头的抓痕还在渗血,左臂的伤口更是狰狞,脸色苍白如纸,气息紊乱,显然伤势比她只重不轻。这是他最后的丹药。
她摇了摇头,声音虚弱:“前辈……你伤得更重……你吃……”
沈清弦眉头一皱,不容置疑地将丹药直接塞进她嘴里,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她干裂的嘴唇,带着一丝冰凉的触感。“让你吃就吃,废话那么多。”
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温和的药力散开,缓缓滋养着受损的内腑和经脉,胸口的闷痛顿时减轻了不少。
温宁看着他收回手,默默处理自己手臂上深可见骨的伤口,用撕下的布条草草包扎。他没有再用任何药物。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同样血肉模糊的双手,以及那柄被她扔在一旁、剑柄上还沾着她鲜血的锈剑。刚才生死一线的画面在脑海中回放——他抛来的剑,她笨拙的格挡,以及最后那不顾一切的撞击。
“前辈……谢谢你的剑。”她轻声说。
沈清弦包扎的动作顿了顿,没有抬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沉默再次蔓延,但这一次,空气中那根紧绷的弦,似乎松弛了许多。
过了一会儿,沈清弦包扎好自己的伤口,走到那柄锈剑旁,弯腰将其捡起。他用一块相对干净的布,仔细地擦拭着剑身上沾染的狼血和……温宁的血。他的动作依旧专注,但眼神却比昨夜篝火旁时,多了些难以言喻的东西。
“你……”他忽然开口,打破了寂静,声音有些沙哑,“刚才为什么撞过来?”
他问的是她最后那舍身的一撞。那超出了“保全防线”的必要,更像是一种……本能的选择。
温宁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丝苦涩又带着点茫然的笑:“我……我没想那么多。当时只觉得……不能让你被抓到……不然,我们都得死。”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仿佛自言自语,“而且……你给了我剑……”
理由很简单,很直接,甚至有些愚蠢。为了活下去,以及,一丝微不足道的、对“赠剑”之举的回应。
沈清弦擦拭剑身的动作慢了下来。他抬起眼,看向温宁。她靠在岩壁上,脸色苍白,眼神因为伤势和疲惫而有些涣散,那抹苦笑让她看起来脆弱又带着点固执。
不是为了博取信任,不是算计,只是最原始的求生和……一种连她自己都可能没意识到的、不愿亏欠的执拗。
和他曾经遇到过那些精于算计、口蜜腹剑的人,完全不同。
麻烦。
他再次在心里评价。
但却是一种……让人无法轻易舍弃的麻烦。
他收回目光,将擦拭干净的锈剑归鞘。然后,他走到温宁身边,在她略显惊讶的目光中,撕下自己另一边相对完好的衣摆内衬,又从一个贴身的小囊里(温宁之前没见他用过)取出一点点淡绿色的、散发着清凉气息的药粉,洒在布条上。
“手。”他言简意赅。
温宁怔怔地伸出那双血肉模糊的手。
沈清弦的动作依旧算不上温柔,但比刚才检查伤势时细致了许多。他用沾了药粉的布条,小心地清理她虎口和掌心的伤口,然后将她的双手仔细包扎起来。那淡绿色的药粉效果极好,敷上去后火辣辣的刺痛感顿时被一片清凉取代。
“这……这药很珍贵吧……”温宁看着他那个似乎也所剩无几的小囊,有些不安。
“闭嘴,休息。”沈清弦打断她,包扎好之后,便起身走到不远处,盘膝坐下,开始调息。他依旧背对着她,但那道一直存在的、带着审视意味的灵识,此刻却完全收敛了。
温宁看着自己被包扎好的双手,又看了看那个闭目调息的背影,心中涌起一种奇异的感觉。
冰封的壁垒,似乎因为这场并肩的血战,以及这微不足道的疗伤举动,被凿开了一道小小的缺口。
信任依旧脆弱,猜疑并未完全消失。
但至少,他们之间,不再仅仅是冰冷的利用与防备。
她靠着岩壁,感受着丹药和伤药带来的舒缓,疲惫如潮水般涌来。在失去意识前,最后一个念头是——这双手,伤得值了。
沈清弦在调息中,能清晰地听到身后逐渐变得均匀绵长的呼吸声。他缓缓睁开眼,看向远处雪地上狼群的尸体和血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然后,他的目光再次落回那柄锈剑的剑柄上,那里,还隐约残留着一点不属于他的、已经干涸的血迹。
他沉默地看了许久,最终,又缓缓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