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洞府内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和未散的药味。篝火重新燃起,驱散着寒意,也映照着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
沈清弦盘膝坐在石床上,闭目调息,脸色依旧苍白,但气息已经稳定下来。温宁坐在稍远的火堆旁,时不时偷偷看他一眼,手中无意识地拨弄着一根柴火,心情复杂。昨晚他那句“思路没错”和手背上短暂的触感,像烙印一样留在她心里。
许久,沈清弦缓缓睁开眼,目光平静地看向温宁。
“此地不宜久留。”他开口,声音恢复了往常的冷静,“我伤势反复,需更稳妥之法。此处资源有限,需前往有人烟之地。”
温宁心中一紧。有人烟之地,意味着更多的未知和风险。对他来说,或许是获取资源的契机;对她而言,却可能暴露更多不合常理之处。
“前辈要去哪里?”她轻声问。
沈清弦沉默片刻,似在权衡。“往南,三千里外,有一处散修聚集的‘流云墟’。那里龙蛇混杂,或有我需要之物,也便于隐藏行踪。”
流云墟。温宁默默记下这个名字。她注意到,他没有再提让她离开的话。
“我……”她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努力让自己的眼神显得坚定而恳切,“我能跟您一起去吗?我……我可以帮忙辨认药材,打杂……什么都行!我保证不会拖后腿,也不会乱说话!”
她再次请求同行,但这一次,底气足了一些。她证明了她的“记忆”并非全无价值,也证明了在危急关头,她并非完全无用。
沈清弦看着她,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在她包扎的双手、依旧显得有些单薄的身体上扫过,最后落在她那双带着忐忑却又执拗的眼睛上。
带着她,无疑是个麻烦。她的来历,她的“记忆”,她低微的修为,都是不稳定因素。
但……
他想起她笨拙却努力研磨药材的样子,想起她生死关头撞向狼爪的决绝,想起她昨夜抓着他手臂时传来的微弱温度和滚烫的泪水。
麻烦,却似乎……并非不可掌控。
而且,她那些混乱的“记忆”,或许在流云墟那种信息驳杂之地,能意外地派上用场。
“随你。”最终,他吐出两个字,算是应允。语气依旧平淡,却不再有最初的冰冷和排斥。
温宁心中一喜,连忙道:“多谢前辈!”
“收拾一下,即刻出发。”沈清弦不再多言,起身开始整理寥寥无几的行装。他将那些收集来的、对伤势略有裨益的草药和矿物小心收好,尤其是那株赤焰草和暖玉髓,虽然使用风险巨大,但价值不凡。
温宁也赶紧行动起来,将洞府内他们使用过的痕迹尽量抹去。
临行前,沈清弦站在洞口,最后回望了一眼这个临时避难所。他的目光在角落里那个积灰的炼丹炉上停留了一瞬,眼神晦暗难明。
温宁安静地站在他身后,没有打扰。
“走吧。”
他转身,率先踏入了晨光熹微的雪原。
温宁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紧了紧身上单薄的衣物,快步跟上。
这一次,她跟在他的身侧后方,距离不远不近。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投在雪地上,仿佛两道相互依偎、却又保持着微妙距离的墨痕。
南行的路,比之前更加难走。积雪未化,路途更远,而且需要避开可能存在的宗门势力和仇家眼线。沈清弦选择的多是荒僻小径,翻山越岭,跋涉艰辛。
但温宁没有一句怨言。她咬着牙,努力跟上沈清弦的步伐。身体的疲惫和伤痛在持续的跋涉中反复折磨着她,但一种奇异的信念支撑着她——她要走下去,不仅仅是为了任务,似乎……也是为了前方那个沉默的背影。
沈清弦依旧话不多,但不再完全无视她。在遇到难行的陡坡或冰河时,他会偶尔伸出手拉她一把;在休息时,他会分给她食物和水,甚至偶尔会指点她如何更有效地运转那微薄的灵力来抵御严寒、缓解疲劳。
他像一个沉默的导师,用最简洁的方式,传授着在这个世界生存的必要技能。
温宁如饥似渴地学习着。她发现,抛开那该死的共情力,纯粹依靠林浩的学习能力和温宁的韧性去理解和适应这个新世界,也别有一番滋味。她开始能稍微分辨不同妖兽留下的痕迹,懂得如何寻找相对安全的宿营地,甚至能模糊地感应到空气中稀薄灵气的流动。
这些进步微不足道,却让她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正在“融入”这个世界。
而沈清弦,似乎也习惯了她的存在。那道曾经时刻锁定她的、带着审视的灵识,如今更像是一种惯例性的警戒,少了最初的锋芒。
他们之间的关系,在日复一日的跋涉中,如同冰雪下的涓涓细流,悄无声息地发生着变化。从迫不得已的同路人,到初步信任的临时伙伴,再到如今……一种介于同伴与某种未定义关系之间的微妙状态。
前路漫漫,危机四伏。
但至少,他们不再是孤独的旅人。
温宁看着前方沈清弦在风雪中依旧挺拔的背影,心中那份属于林浩的虚无和迷茫,似乎被这具体而微的生存挑战和逐渐建立的联系,冲淡了一丝。
她不知道流云墟等待他们的是什么,也不知道这份脆弱的羁绊能持续多久。
但此刻,她只想跟着他,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