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手的触感,在叶藏的感知中停留了很久。不同于酒吧里威士忌的灼烧,也不同于烤红薯的温热,那是一种带着凉意的、却异常坚定的稳定感。
它没有驱散他内心的恐惧,却像一根定海神针,在他翻涌的情绪风暴中,提供了一个可以攀附的支点。
接下来的几天,叶藏发现自己开始下意识地观察温宁,不再是带着探究和不安,而是带着一种……模仿的意图。
他注意到,温宁在面对周遭喧嚣时,那种近乎抽离的平静。
当同学们在课间热烈讨论着最新的流行趋势或八卦时,她可以安然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着窗外的流云,眼神空濛,却并非放空,而是一种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不受干扰的稳定。
他注意到她走路的姿态,步履平稳,脊背挺直,不像他以前总是下意识地含胸驼背,试图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他甚至还注意到她呼吸的节奏,缓慢而深长,尤其是在周围气氛变得紧张或者嘈杂的时候。
他开始尝试模仿这些细节。
当高木和其他人再次用那种带着调侃和些许试探的语气跟他说话时,他没有像以前那样立刻堆起笑容急切回应,也没有像上次那样僵硬地沉默。
他学着温宁的样子,只是微微侧过头,用平静的、甚至带着一丝询问的眼神看着对方,不急于开口,仿佛在等待对方把话说完,又仿佛那些话语的重量,并不足以扰动他内心的湖泊。
起初,这很难。他感觉自己的面部肌肉在抽搐,心脏在胸腔里擂鼓,几乎要维持不住那份强装出来的平静。
但他紧紧攥着口袋里那枚温宁之前随手给他的、光滑的鹅卵石(她说是从天台角落捡的,握着可以让人冷静),回忆着那只手带来的稳定感,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
高木看着他这副样子,显然也有些意外,那准备好的后续调侃似乎卡在了喉咙里,最终只是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说了句“没事了”,便转身走开。
一次小小的成功。
叶藏心中涌起一丝微弱的、陌生的感觉——不是靠讨好换来的虚假融洽,而是靠自身状态的改变,所带来的、不同的互动结果。
午休时,他再次来到天台。温宁依旧在那个位置。这一次,叶藏走过去,没有再刻意保持那段“安全距离”,而是直接站在了她身旁,学着她的样子,将手搭在冰凉的栏杆上,望向远方。
他没有说话,温宁也没有。
他尝试着放松肩膀,放缓呼吸,不再去焦虑该如何开启话题,或者担心沉默会带来尴尬。他只是站在那里,感受着风吹过脸颊,听着远处城市的嗡鸣。
他发现自己紧绷的神经,在这种刻意的模仿和环境的共同作用下,竟然真的慢慢松弛下来。那份如影随形的、需要时刻表演的焦虑感,似乎暂时退潮了。
他甚至尝试着,在温宁面前,不再费力去维持那副“正常”的、至少是“不惹人厌”的表情。
他允许自己脸上流露出真实的疲惫,允许自己的眼神变得空洞,允许自己只是……存在,而不需要附加任何价值。
温宁对此没有任何表示,没有鼓励,也没有排斥。她的默许,本身就成了对他这种尝试的最大肯定。
叶藏知道,这或许只是一种笨拙的模仿,是披着另一层不属于自己的外衣。
但至少,这件外衣,比那件“丑角”的戏服,要让他感觉舒服一些,真实一些。
他正在学习,如何在不扮演“叶藏”的情况下,依然能够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