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仿带来的平静,如同水面上的油膜,看似完整,却脆弱不堪。
叶藏努力维持着从温宁那里学来的平静姿态,但周围环境的细微变化,像一根根针,不断刺穿着这层薄薄的保护膜。
首先察觉到异样的是邻座的女生。当她像往常一样,回头想借一块橡皮,并习惯性地期待叶藏那带着些许腼腆和慌乱的热情回应时,却只对上了一双平静甚至有些疏离的眼睛,以及一句简短的“好”。
女生愣了一下,接过橡皮,道谢的声音都带着一丝不确定,转过身时,叶藏能感觉到她背影里透露出的困惑。
课间去接水时,以前总会和他搭话、开几句玩笑的几个同学,看到他走过来,交谈的声音会下意识地低下去,或者干脆停下来,等他接完水离开后才重新开始。那种被无形隔开的感受,比直接的嘲讽更让人窒息。
小组活动时,情况变得更加明显。当需要分配任务时,组长下意识地跳过了他,仿佛不确定这个“新版本”的叶藏是否还能胜任以前那些(在他看来)无足轻重但又需要“活跃气氛”的辅助角色。
叶藏坐在那里,感觉自己像个透明的幽灵,曾经那个通过滑稽和讨好换来的、微小的团体位置,正在悄然消失。
最让他感到刺痛的,是周五下午的班级讨论。老师提出了一个开放性问题,关于“理想与现实的差距”。几个同学踊跃发言,气氛热烈。
高木在发表了一番略带愤世嫉俗的言论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目光转向一直沉默的叶藏,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好奇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挑衅的笑容。
“喂,叶藏,你最近好像变深沉了啊?”高木的声音不大,但在相对安静的讨论氛围中显得格外清晰,“来说说看呗,你的‘理想’是什么?该不会是想变成像某些人一样的‘哲学家’吧?”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坐在前排、依旧沉静的温宁。
一瞬间,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叶藏身上。那些目光里,有好奇,有审视,有等待好戏的玩味,也有淡淡的疏离。
叶藏感觉脸颊瞬间烧了起来,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他几乎能听到内心那个熟悉的声音在尖叫:快!快像以前一样!说个笑话,把自己贬低一番,把这个问题糊弄过去!这样大家就会笑,气氛就会恢复“正常”!
他张了张嘴,那个练习了千万次的、讨好性的笑容几乎就要冲破他这几天勉强维持的平静面具。
他的手指下意识地蜷缩,碰到了口袋里那颗光滑的鹅卵石。冰凉的触感让他激灵了一下。
他抬起眼,目光掠过那些等待着他“表演”的脸,最终,落在了温宁的背影上。她依旧坐得笔直,仿佛身后的风波与她无关。
就是这份置身事外的平静,像一盆冷水,浇熄了他即将脱口而出的滑稽台词。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迎向高木带着挑衅的目光,尽管声音还有些发紧,但他努力让它听起来平稳:
“我……还在想。”
没有搞笑,没有自嘲,只是一个简单、甚至有些笨拙的回答。
教室里出现了一瞬间的寂静。显然,这个答案不符合任何人的预期。
高木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化为一种无趣的撇撇嘴,转回了头。其他人也陆续移开了目光,讨论在一种略显尴尬的气氛中继续。
叶藏坐在那里,手心全是冷汗。他守住了那份模仿来的平静,却没有感受到任何胜利的喜悦。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茫然和……孤立。
他环顾四周,感觉自己像一个走错了片场的演员,与整个舞台格格不入。他开始怀疑,丢掉那副熟悉的面具,换来的这种“真实”,是否真的值得。
也许,他根本就不该尝试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