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颗星的微光,似乎真的在叶藏内心的黑暗帷幕上,刺穿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小孔。
随后的几天,一种难以察觉的、缓慢的变化在他身上发生。
他依旧沉默,依旧与周围保持着距离,但那种紧绷的、仿佛随时会断裂的绝望感,似乎淡化了一些。
他不再试图刻意模仿温宁的平静,也不再强迫自己立刻变回那个搞笑的“叶藏”。他处于一种奇异的中间状态——一种在崩溃后,暂时放弃了挣扎的、带着疲惫的休憩。
他开始更频繁地使用那本廉价的笔记本。不再是第一次那种疯狂的倾泻,而是断断续续地,记录下一些碎片化的观察和感受。
有时是窗外一片形状奇怪的云,有时是高木和其他人打球时一个与他无关的、充满活力的瞬间,有时仅仅是“今天,天空很灰”这样一句话。
书写,不再仅仅是情绪的宣泄口,也开始成为一种笨拙的、与自我对话的方式。
他甚至在某天午休,再次路过那个他与温宁分享过烤红薯的长椅时,下意识地走过去坐了一会儿。他没有期待温宁会出现,只是独自坐在那里,感受着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下的、斑驳的光点落在手背上的温度。很轻,很暖。
他依然没有找到活着的“意义”,依然感到与世界的隔阂
但那种隔阂,似乎不再伴随着以前那样尖锐的、想要自我毁灭的痛苦。更像是一种……默认的设置。他开始学着,带着这种“默认设置”,继续呼吸,继续行走。以一种第三人称的视角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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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在叶藏无法感知的维度,一个冷静的、非人的声音在温宁的脑海中响起。
【目标:叶藏。核心自毁倾向评估:由92%下降至65%。】
【对‘存在’本身的接纳度:由7%提升至21%。】
【建立初步、非表演性人际联结:确认。】
【阶段性任务:‘阻止叶藏自我毁灭’完成度:78%。】
【警告:目标状态仍不稳定,核心认知未发生根本性扭转,存在反复风险。】
温宁独自一人坐在图书馆的角落,面前摊开着一本厚重的哲学著作,目光却落在虚空之中。
系统的提示音如同冰冷的流水,清晰地映照出叶藏这段
时间的变化。
78%的完成度。一个相当不错的数字,远超系统初始的预期。
这意味着,叶藏短期内选择结束生命的可能性已经大大降低。从纯粹任务的角度来看,她做得很好。
但她脸上没有任何喜悦或放松的神情。
她想起叶藏在天台上那场无声的崩溃,想起他泪水浸湿袖口的模样,想起他看着那颗星时,眼中一闪而过的、茫然的微光。
系统的数据可以量化行为的改变,却无法衡量那份在阴影中共享星光时,灵魂深处细微的战栗。
她帮助叶藏,是因为系统任务,是因为“看到了自己最糟糕的可能性”。
但在这个过程中,某些东西似乎开始偏离纯粹的“自救”轨道。
当她看到叶藏开始尝试书写,当他第一次说出那个生涩的“不”字,当他在她面前毫无保留地展露脆弱……她感受到的,不仅仅是对“另一个自己”的拉拽,还有一种……更为复杂的,类似于“见证”的责任感。
她见证了一个灵魂在泥潭中的挣扎,见证了他从完全的自我放弃到开始尝试寻找一点点微小的、真实的支点。
这个过程本身,带着一种残酷而原始的美感,撼动着她自己那颗被虚无主义浸染过的心。
帮助叶藏,似乎也在一点点填补她自身存在的某种空洞。
不是通过“拯救”他人获得价值感那种浅薄的东西,而是通过极致地共情、理解,并最终“见证”另一个生命的转变,反过来确认了自身情感与行动的真实性。
【警告:宿主情感投入指数上升。提醒:过度共情可能导致任务风险及宿主自身状态不稳定。】
系统的警告再次响起,冰冷而客观。
温宁缓缓合上了面前的书。
她知道系统是对的。叶藏的状态依然脆弱,前路未知。而她自己的旅程也远未结束,沉溺于任何一个世界的“救赎”,都可能让她迷失最终的目标。
但是……
她站起身,走到图书馆的窗边,看向教学楼的方向。
那个称她为“共犯”的少年,此刻是否正坐在教室里,或者在天台,又或者,在某个角落,继续着他那笨拙而勇敢的、书写自我的尝试?
一种微妙的、超越了系统任务的责任感,如同细小的藤蔓,在她心中悄然缠绕。
她拉回思绪,眼神重新变得清明而冷静。
任务尚未完成。而她的“共犯”,还需要她继续留在这一片“阴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