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叶藏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茫然与奇异平静的心情来到了学校。
最后的漫步他没有再像之前那样,急切地在人群中搜寻温宁的身影。
那种黏人的依赖感,在被真相刺穿后,虽然留下了痛楚,却也带来了一种被迫的清醒。
他知道她在。这就够了。
午休时分,他依旧走向天台。温宁果然在那里,依旧是那个位置,仿佛时空并未流逝。
她听到脚步声,回过头,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没有询问,没有探究,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像是某种无言的确认。
叶藏走到她身边,没有再保持距离,也没有说话。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沉默——关于那个即将到来的“结束”,关于那句“力量在你心里”。
放学后,当同学们如同潮水般退去,叶藏收拾书包的动作有些缓慢。
他看到温宁站起身,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座位旁,似乎在等待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走了过去。
温宁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向教室外走去。叶藏默默地跟在她身后,一步之遥。
他们没有去天台,也没有去那个小公园。温宁只是沿着一条他们曾经在黄昏下“并行”过的、相对安静的林荫道,不疾不徐地走着。叶藏跟随着,脚步与她保持着一致的节奏。
这像是一场仪式。一场无声的、告别前的巡礼。
夕阳依旧很好,将两人的影子投映在铺着方形地砖的人行道上。
他们走过那家曾经飘出烤红薯香气的店铺,如今橱窗里陈列着新的糕点;
他们路过那个二十四小时便利店,明亮的白光依旧;
他们走过那个锈迹斑斑的秋千和开裂的滑梯所在的小公园入口……每一个地方,都承载着他们之间某个短暂的、真实的瞬间。
没有言语,只有脚步声,风声,以及城市遥远的背景噪音。
叶藏看着前方温宁沉静的背影,看着她被夕阳勾勒出的轮廓,心中那片因为预知离别而泛起的酸楚,奇异地与一种更深沉的感激交织在一起。
她不是来拯救他的天使,也不是冷眼旁观的过客。 她是他的“共犯”,一同在泥潭中挣扎,互相确认着彼此那微不足道却又真实存在的“存在”。她指给他看了那些他忽略的“岩石阴影”,然后将选择前进还是沉沦的权力,交还给了他本人。
这或许,是比单纯的“拯救”,更残酷,也更珍贵的礼物。
他们走到了那个十字路口——曾经温宁停下,而他最终没有跟上去的地方。
红灯亮着。
两人同时停下了脚步,并肩站在人行道的边缘,望着对面闪烁的倒计时数字。
这一次,叶藏没有再感到恐慌,也没有想要抓住什么的冲动。
他只是静静地站着,感受着这一刻——夕阳的暖意,微风的轻拂,身旁这个人即将离去的确知,以及……自己胸腔里那颗依然在跳动、依然会感到疼痛,但似乎确实比以往坚实了一点点的心脏。
绿灯亮了。
温宁没有动,她微微侧过头,目光落在叶藏身上,那眼神深邃,仿佛最后一次,将他此刻的样子刻印下来。
然后,她转回头,看着前方,轻声地,像是自语,又像是最后的赠言:
“看看我。一个和你一样认为一切皆虚无的人,为什么还选择留在这里?”
说完,她没有等他的回答,甚至没有再看他一眼,迈开步子,走入了前方涌动的人潮。
叶藏站在原地,看着她挺直而沉静的背影,如同水滴汇入河流,逐渐模糊,最终消失在城市的脉络里。
他没有再跟上去。
他知道,这是最后的并行。
他转过身,朝着自己该去的方向,迈出了脚步。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这一次,那影子似乎不再那么扭曲和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