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道银白弧光在山林上空碰撞，刹那间无数真元湮灭，仿佛在夜空中燃起了一轮白日。
球形的波荡迅速扩开，所过之处草木尽皆折倒在地，林中鸟兽四散奔逃。
同属于玉衡仙宗，所修的剑法都大同小异，而双方所用的又仅仅是寻常的剑招，并没能即刻分出高下来。
“元胎境？”
玄袍男子收剑在侧，惊讶不已。
寻常结丹修士想要突破到元胎，无一不是找个灵气充沛的地方闭关，耗费数周乃至数月将丹壳慢慢消磨掉。
才过去多久，大师姐怎么可能那么快化去金丹……莫非是之前隐藏了修为？
他想的没错，奈何世界上还有九淬紫气丹这样不讲道理的东西，在短短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里，就能够把金丹化去。
从金丹彻底化净那一刻开始，黎雨洛已经成为了元胎修士，她的仙道真元再也不需要局限于元海的大小，而是寄存在天地之间，再没有上限可言。
不过她的元海中尚未演化出真正的元胎，仅仅存在一个模糊混沌的雏形，诸如护体灵光之类的元胎神通，她是无法施展出来的。
“怪不得大师姐屡屡拒绝我的好意，原来是早已化去了心魔。”
玄袍男子手中的长剑再度泛起了宝光，他察觉到黎雨洛身上气息不稳，要赶在她元胎显化之前，将其提前扼杀。
“……”少女默不作声，苍白的脸上渐渐浮起病态的血色，她努力压下翻涌的气血，可还是没忍住吐出一大口血来。
刚晋升的时候本就是修士最虚弱的时期，尤其是她强行破碎金丹，又来不及汲取灵石补充灵元，现在损耗的全都是曾经积攒的本命仙元。
对于每个修仙者来说，本命仙元就是心头之血。支撑她战斗的，是生命和未来的道途。
注意到了她的虚弱，对方又起了一道剑诀。
嘭！
两道剑光再次与半空中碰撞，湮灭殆尽。
而这仅仅是开始，还未等剑光余烬熄灭，下一道剑光就已凌厉地劈来。
暗色的天空中仿佛燃起了银白焰火，接连不断地在夜幕中炸开，余烬如同光雨洋洋洒洒落下，美丽又夺目。
哪怕只是一些威力不大的剑法，黎雨洛的脸色也愈发苍白，踏在虚空的娇小身影摇摇欲坠。
见她真元不济，玄袍男子没有错过机会，运起大量真元渡入剑中。
这次他毫无留手之意，剑锋指月，引下一道浩荡月光，犹如从月上垂落的皎白光瀑。
剑锋落下，划过一道弧线。
月光乍然破碎，分化为成百上千道皎白小剑，每把剑都无声无息地挪转角度，最后尖头齐齐对准了黎雨洛，如针林箭雨般向她刺去！
此为玉衡内门所传，万月剑诀。
玄袍男子施展出来的威力仅仅是沧海一粟，若是将其修至极境，能够分化出数万道月光，每道月光威力都不下于寻常剑诀的全力一击。暴雨般密集的攻击下，无论面前有多少敌人，最终都将在月光下饮恨归去。
漫天纷碎月光如光羽，在少女澄澈如镜的浅紫眼瞳里放大。
每道月光都是如此皎洁美丽，可偏偏又带着最险恶的杀机。
“我……不能输。”
少女稚嫩的脸上带起决意，催动元海仅剩的真元，加上所有的本命仙元一起全部汇入剑中。
面对全盛的元胎修士，拖延越久胜算越是渺茫，只能……拼死一搏了。
她染血的唇微张，轻声念出两个字：“月盈。”
白嫩小手中握着的长剑瞬间泛起了莹莹清光，如水般附着在剑表流淌。一轮饱满明亮的圆月赫然倒映在剑身中，仿佛剑内藏着另一片天空，而那轮盈盈满月正高悬在剑中天上。
“去吧。”
瞬间，比烈阳更耀眼的月华彻亮天地。
剑没有动，剑光却已经挥出去了……她挥动的并不是手中这把剑，而是剑中的明月。
那轮月亮，正是一把绝世仙剑的剑影。
曾属于玉衡仙宗第一代玄仙掌门的……明空盈月剑！
这把仙剑在上古之时不知所踪，距今已有近万年之久，可各大宗门都知道它并未被毁去。
他们之所以那么笃定，正是因为玉衡仙宗有人依然能够唤出这把剑的虚影，而引出仙剑虚影的，则是历任玉衡首席所传的渡月剑经最后一式，也就是方才从少女口中吐出的那两个字。
月盈！
整个玉衡仙宗乃至整个九洲，能挥出这一剑的，唯有黎雨洛和她的师尊千秋雪二人而已。
千秋雪压服九洲正道宗门，正是因为她召出的剑影，足以让高山崩塌，让大江断流。
以黎雨洛初入元胎、尚未稳固的境界，仅仅能够引动那道剑影万分之一的威势……可这万分之一的剑光，已经足够应付眼前的攻势了。
月华炽烈似火，摧枯拉朽般将袭来的千百小剑逐一粉碎成光尘，只听玻璃破碎般的凄厉爆鸣连串响彻天地。
最后所有小剑都消弭殆尽，月华的光辉依然不减半分，极度强大的灵力甚至扭曲了剑光周围的空间，好似荡漾着一圈圈水纹。
剑光毫无滞涩地落向它的目标，要将那玄袍男子像那些光剑一般碾成尘埃！
“明空盈月剑？！”
玄袍男子面色大变，他不认得这剑法，却认得那仙剑的剑影。
他知道这剑法非同小可，急忙催动本命仙元，倾尽毕生所学，在短短一息之间打出了数道剑诀，迎上那皓月当空般的剑光。
但无论打出多少剑诀，明空盈月剑的虚影都不曾被阻碍半分，光芒也不曾减弱半点！
仿佛在粉碎目标之前，它永远不会从世界上散去。
就在玄袍男子即将被光芒吞噬的时候，他突然捏起一道手决，迅速念出了几个玄奥的咒文。
本来不想用在这里的……叶胤脸上满是可惜之色，但为了保命，他别无选择。
有些命法，每个人一生只能用一次。
念完这串咒文后，冥冥之中好像有个齿轮开始转动，紧接着带动无数齿轮都开始喀喀作响，属于他的命运霎时被改变！
玄袍男子的身影虚化了瞬间。
几里之外，一座小山上轰然炸起耀眼的光，半座山头都被夷平。
篡夺天数，挪改未来。
这便是林九牧传授给叶胤的第三道命法，也是最后一道。
月华散尽，玄袍男子毫发无损地站在那里，他后背被汗水浸透，却还是故作镇定地笑道：“大师姐，你还是认输吧。”
“为什么……”
少女不可置信地喃喃。
她想过对方存活下来的可能，但她无法接受，为什么对方身上会没有一点伤势？
为什么？
绝望感涌上心头，黎雨洛的俏脸愈发惨白，她的本命真元已经耗尽了，娇小的身形摇晃一下，从半空中摔落下去。
“我……明明还没能成为教主的……”
她强撑着爬起来，跌跌撞撞走到一块巨石边上，靠着石头坐下，大口喘着气。
浅紫眼眸悲哀地望着天上的残月，好像在祈求着什么。
元海中尚未形成的元胎，轰然破碎。
比破碎金丹剧烈千倍万倍的痛苦冲刷在少女脑海上，浅紫色的眼眸瞬间睁到最大，泪水从脸颊滑落，她死死咬着牙，才没让自己昏厥过去。
她颤颤巍巍地捡起掉在身边的长剑。
伴随痛苦而来的，是一股股精纯的仙道真元涌遍全身。
这是她仅剩下的，最后的东西了。
“月……”少女嘶哑着声音说，“盈。”
彻亮天地的月华再度填满了整个视野，将那道朝这里飞来的玄袍身影瞬间淹没。
万物俱寂。
少女用胳膊支着身子，满是血污的眼皮半睁半闭，望着月华消失的地方。
这可能是她一生中最漫长的等待。
许久，一个人影从滚滚烟尘中缓缓站起来。
“还是……没能成功啊……”
她的眸光渐渐黯淡下去，用最后的力气偏过脑袋，留恋地向教主所在的方向望了一眼。
那些简单的念想，原来是如此的遥不可及。
她终究是失败了。
玄袍男子……不，叶胤身上的玄袍已经被剑光粉碎，只剩下内里的道服黏在血肉模糊的身躯上，双腿双臂只剩下森森白骨，胸口被剑气贯穿了一个大洞。
可无论再狼狈，至少他还活着。
他赢了。
从此以后，他叶胤才是玉衡首席，他才是大师兄。
他会成为未来的玉衡宗主，站在九洲之巅。
叶胤缺掉半边的脸上流露出笑容，把几块护身玉牌残块从身上扯下，一瘸一拐地走向月光下昏迷的少女，露出指骨的手上燃起微弱的灵火，将要按向少女细嫩的脖颈。
但就在他距离黎雨洛不到一丈的时候，一个人静静站在了前面，白发在月光中凄清如雪。
“叶师侄……到此为止吧。”对方的声音很低很低。
“区区凡人也敢来阻我？”叶胤随手朝那白发少年一拍，就打得他胸骨折断，喷出大口鲜血。
但少年只是闷哼一声，没有退后半步。他同样把手刺向了叶胤的腹部元海。
见此，叶胤只是冷笑：“哪怕我的护体灵光百不存一……也不是你这个凡人可以打破的……”
可叶胤很快笑不出来了。
指骨上燃烧的灵火骤然熄灭，他呆呆地低下头，看着那贯穿自己元海的手。
“为什么……”
他困惑地抬头看了少年一眼，无比不解地自言自语，恰和他使用命法后少女的反应一样，“为什么？”
明明只是一个凡人……
扑通。
叶胤跪倒在地上，两眼死不瞑目地睁着。
他到死都没能明白，为什么一个凡人能穿透他的护体灵光，将他的元海捣得粉碎。
言墨白沉默地把手从尸体里抽出来。
修为不济，这是他唯一能为黎雨洛做的了。
他摇摇晃晃地走向那块巨石，看着月光下少女满是血污的脸，渐渐没有力气站下去，倚靠着巨石，在少女身边一点一点地坐下。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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