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蕾泡在温水里，想接下来该做什么。
变成魔女之后，她原本清爽的短发变成了粉色长发，柔软且熨帖地从肩头垂落到了水里，像海藻一样漫漫散开，有棉花糖般甜蜜的质感。
而身体也不像当初那样强而有力了。
格蕾低下头，打量这具对她而言已算不得陌生的身体。
像春日中刚刚抽条生长的柳枝，嫩得几乎能掐出水，细胳膊细腿的，注定挥不动沉重的骑士剑，就更不要提披挂甲胄上阵杀敌了。
「恐怕只能挥得动魔杖吧？」
少女对着空气虚抓了几下，心想。
即便指甲尖尖，虎牙锐利，但扮起凶相依旧只会让人觉得可爱，丝毫没有攻击性。
要是斯嘉蒂一直调制不出解药该怎么办呢？
那她大概就得以格蕾的身份活下去，就像原本的人生被突兀截断了，新的岔路凭空生成，她被迫沿着那条岔路走下去，直到生命的尽头。
格蕾忽然发出轻且浅的叹息。
就像在寒冷的室外吐出口气，那声叹息如轻烟般一转眼就消散了。
熟悉的风景不再，熟悉的人也变得陌生，就像刚刚那样，即便是朝夕相处十多年的克莉丝汀也没有认出她……
从未有过的，前剑圣小姐居然感到了寂寞。
她不自觉地蜷缩起了身体，抱住腿，低下头把脸埋在双膝间。
假如有一天她以这样的一副面孔去面对以前的那些朋友，她们又会以怎样的态度对待她呢？
她们会愿意相信她是剑圣格雷么？
但这时浴室外忽然传来了脚步声。
格蕾下意识抬起头看过去。
有人敲了敲门：
“洗好了没呀格蕾？怎么这么久还没出来？”
格蕾下意识想说就快好了，稍等一下，我马上出来——但还没等她出声，浴室门便被推开了。
然后裹着浴巾的斯嘉蒂走了进来。
秘法师小姐的身材很好，凹凸有致，颇有成熟女人的韵味。
在走进浴室之前，她还在外面对着镜子臭美了一阵。
这么好的身材，还有这么漂亮的一张脸，格蕾那家伙以前怎么就一点都不感兴趣呢？难道是因为她整天裹着件厚厚的法师长袍，把这些优点都挡住了么？
既然如此，那就在今天给格蕾一点小小的斯嘉蒂震撼！
斯嘉蒂挺胸抬头收腹提臀，几乎拗成了一个S形。
俗话说情场如战场，想要在战场上取胜，那可不得全副武装么？因此秘法师小姐才会如此精心准备，秣马厉兵，好一击制敌，直捣黄龙！
她心想看老娘这不轻松把你拿下？
剑圣格蕾？哼，想逃？定叫你有来无回！
于是准备妥当，信心满满的秘法师小姐看向格蕾，打算今天就让格蕾成为她裙下的俘虏！
然而在她看到格蕾的瞬间……
斯嘉蒂瞪大了眼，心想格蕾这家伙怎么……怎么能这么可爱？
在她的眼中，格蕾坐在浴缸里，长发湿漉漉地垂落，还在不住地滴着水。
少女的肌肤过分素白，简直有纸人般单薄脆弱的感觉，她听到斯嘉蒂走进浴室的声音，便转头看过来，表情呆呆的，莫名像是刚刚哭过的样子，懵懂又可怜。
于是大将一败涂地，丢盔弃甲。
斯嘉蒂急急忙忙走过去，来到格蕾身旁，用毛巾擦去格蕾头上脸上的水，把她抱在怀里，轻声细语问：
“怎么了这是？你没事吧？”
格蕾不知道斯嘉蒂为什么要在她洗澡的时候突然走进浴室，又为什么要抱住她——她有点不适应，所以挣扎了下，但却并没有成功从斯嘉蒂怀里挣脱出来。
“我没事……”她小声说，“你先放开我……”
斯嘉蒂这次却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放开她了。
“说什么傻话，”斯嘉蒂捏了捏她的脸，“看你的样子了，都快哭出来了，还没事……”
她松开格蕾，看着浴缸犹豫了一下，随即解开浴巾，抬腿迈进了浴缸，坐了下来。
“过来。”秘法师小姐对格蕾招手。
格蕾愣了一下，下意识想拒绝。
然而秘法师小姐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给格蕾拒绝的选项——
她不知道从哪儿取出了魔杖，轻挥了一下，便有娇嫩的蔷薇枝条凭空从温水中长出，托起格蕾，将她送到了秘法师小姐怀里。
格蕾有些哭笑不得。
居然把宝贵的歪曲值用在这种地方吗？
然而不等她为白白浪费的歪曲值感到可惜，秘法师小姐就抱住了她。
她们俩泡在暖洋洋的温水中，斯嘉蒂在下面，她被迫躺在了斯嘉丽的怀里——秘法师小姐抱着她的肩，把她牢牢固定在怀里，在如今相差甚多的身体素质影响下，她的反抗收效甚微。
格蕾罕见地感到了难为情。
她的脸颊泛起不易察觉的酡红，但幸好浴室里到处都是蒸腾的雾气，再加上斯嘉蒂看不见她的脸，所以她不用担心斯嘉蒂发现她害羞了。
但她依旧想要让斯嘉蒂放开她——
「既然反抗无用，那就试试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格蕾这么想着，便轻声喊秘法师小姐的名字：
“斯嘉蒂……”
然而她俩实在是太过熟悉了，熟悉到了骨子里，她甚至只喊了个名字，斯嘉蒂就知道她想说什么。
于是秘法师小姐断然拒绝：
“不行。”
“……为什么？”
“因为以前都是我在听你的话，你说什么我就乖乖做什么，”斯嘉蒂的下巴轻轻抵在格蕾的肩头，声音又软又甜，“现在该轮到你听我的话了，小格蕾。”
她吐出的温热气息带着潮湿水汽，那暧昧又炽热的感觉黏在前剑圣小姐的耳垂上，痒痒的，让格蕾觉得身体像过电了一样，酥酥麻麻的。
但并不让人讨厌，相反，格蕾居然觉得很舒服。
这新奇的感受让她感到十分困惑，在过去那简单到了极点的人生中，她不曾有过这种体验。
前剑圣小姐不自觉并紧了双腿，呼吸也变得略显急促。
身体未知的异变令她感到了恐慌——然而这感情本身便十分荒谬，在过去，哪怕是直面龙族的女武神，被兽人的大军包围，她握剑的手都没有一丝颤抖。
她甚至开始试图以转移话题的方式来掩饰剧变的情绪：
“斯嘉蒂，”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有奇怪的沙哑，还夹杂着不易发觉的颤抖，“我今天遇到克莉丝汀，她……”
她刚说到这儿，斯嘉蒂的手就搭到了她的腰上。
格蕾从未想过，仅仅只被触碰，身体就会产生几乎令她无法忍受的奇怪感觉。
“呜……”
她不自觉地想要悲鸣，但她不愿让斯嘉蒂察觉，所以她强迫自己把溢到了嘴角的声音咽了下去。
这时，她听到斯嘉蒂用低沉的嗓音对她说：
“为什么明明是和我待在一起，脑袋里却在想着别的女人呢——这样可不好呀，小格蕾，因为这样我可是会生气的。”
「生气？」
或许是因为浴室里到处都是蒸腾的水汽吧，太热，太闷，前剑圣小姐的脑袋已经被泡得昏昏沉沉了，她居然没想通为什么她提起克莉丝汀，斯嘉蒂会生气。
而且在她印象里，斯嘉蒂也已经很久没对她生气了。
明明很久之前，她们刚认识的时候，斯嘉蒂还看她很不顺眼呢，那时候在战场上，斯嘉蒂每天都要对她百般挑剔。
「所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格蕾迷迷糊糊地想。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斯嘉蒂不再想方设法为难我，而是在我每次遍体鳞伤地回来后，红着眼圈一边骂我一边为我治疗呢？」
记忆像老照片，放的时间久了，便泛黄朽化，渐渐变得叫人分辨不出细节。
她忘了。
只不过有某种奇妙的，与之前身体中所涌现的感情迥乎不同的另外一种感情促使她对斯嘉蒂说：
“为什么会生气呢？明明……”
她顿了顿，脑海中浮现出忍冬骑士沉默地站在斯普利夫人车队前的样子，克莉丝汀举着那把小木剑倔强地说之后要保护她的样子；秘法师小姐一边数落她一边哭鼻子的样子，斯嘉蒂高傲地站在那里，对她不屑一顾的样子。
记忆闪回，格蕾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叹气了，她挣扎着坐起来，转过头，对斯嘉蒂露出幸福的笑容来：
“明明，你们对我来说，都是很重要的人啊。”
她的笑容像盛开在浴室水雾中的雪绒花，漂亮得让人挪不开眼。
斯嘉蒂愣住了。
她盯着露出笑容的格蕾，手上却不自觉地用力，指甲都快要陷进了肉里。
某种极端强烈的感情驱使她忽然俯下身去，用力地抱住了格蕾。
她听到格蕾因她的突然袭击而在她怀中发出可爱的惊呼。
“欸？”
然而她却丝毫不打算放开格蕾，相反，她低下头，自上而下打量怀中少女娇弱诱人，被热水镀上一层恰到好处绯红的身躯，接着发出饱含愤怒与无奈的叹息。
“笨蛋！”
她忍不住骂。
然后，在格蕾不解的目光中，在心里，她默默补上了后面的那句话：
“——真是的，受不了了，为什么有人能笨成这个样子呀！”
“我不透你真算我善良了！”
“果然，你还是给我去死吧！笨蛋格蕾！”
［未完待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