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莉丝汀挡在了格蕾面前。
她用身体切断了贪婪魔女对格蕾的注视，便阴差阳错地破坏了贪婪魔女对格蕾的控制。
于是格蕾重获自由。
她瞬间像被抽掉了发条的玩偶一样瘫倒下去，所幸克莉丝汀的反应很快，立刻转身托住了她。
「老师好轻……」
鬼使神差的，骑士姬忽然有了这样的感想——相较于她们面前不远处的高大剑圣，怀里的女孩轻盈得简直像一片羽毛，她几乎感觉不到什么重量——于是她索性把女孩抱了起来。
“咿！”
格蕾下意识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
而克莉丝汀像是什么都没听到，她托住老师的腿弯和背，让老师把头靠在她胸前。
她就这样抱着女孩，抬头，平静地与她的另一位“老师对视。
便像兀自盛开的忍冬，高洁且凛然，散发出透明寒冷的香气。
人群已离她们远去，几乎所有临冬人都簇拥在归来的剑圣身旁，近乎狂热地追随他。天顶上明亮的日光照下来，落在他们身上，为他们镀上宛若油画般的质感。
而克莉丝汀抱着老师，屹立在距他们一步之遥的，城门下的阴影中，像人流中岿然不动的礁石，沉默着一言不发，周身却自然而然有了一大片空地。
——她们俩变成了一座以阴影与沉默塑造出的雕像。
骑士姬凝望剑圣。
而剑圣平静地看着骑士姬。
师徒两人间的相处方式似乎与往日没什么不同——但或许从一开始就已经变得截然不同了。
克莉丝汀感觉到怀里的老师正在挣扎，似乎是想要让她把她放下来。
这是理所应当的事，老师以前恐怕从来没被人这样抱过吧……虽然她也是第一次这样抱着别人。
克莉丝汀想着，低下头，凑到老师耳边，低声说：
“待会儿就放你下来，现在先不要乱动……”
说到这儿，她顿了顿，忽然想起以前老师吩咐她的时候说的话，于是随口补上了个字：
“乖。”
怀里女孩的挣扎停下了。
克莉丝汀便终于能腾出所有注意力来对付假剑圣了。
她看着那真实不虚的高大男人，心想老师可从来不会叫我克莉丝汀啊，老师只会叫我莉莉，从老师刚收养了我开始到失踪——
老师之所以一直叫她莉莉，大概是因为在老师眼里，她始终是那个还没长大的小女孩。
可其实小女孩早就长大了，她已不复稚嫩，无论是她腰畔的剑，手上的茧，亦或是已经足以承载老师重量的久经锤炼的身体……
克莉丝汀轻轻吸了口气。
「老师，以前都是你保护我……」
她想着，抱紧了怀里的女孩：
「现在……轮到我保护你了。」
于是忍冬骑士直面虚假剑圣。
“老师，”她又重复了一遍刚刚说过的那句话，“我来了。”
她知道假剑圣喊的其实并不是她，而是刚刚站在她身旁的老师——那么，什么人会对变成这样的老师感兴趣呢？
似乎没有别的答案了。
所以，果然……
「是贪婪魔女么？」
如果不是抱着格蕾，恐怕此时克莉丝汀已经拔出了剑。
但对现在的贪婪魔女拔剑是没有意义的，因为即便是克莉丝汀也不得不承认——倘若不是提前猜出了格蕾的身份，就算是与老师朝夕相处的她，大概率也没办法一眼看出面前的剑圣是由贪婪魔女假扮的。
何况正面对抗的话，她不一定能战胜贪婪魔女。
即便是老师那样的强者也被贪婪魔女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更遑论是她。
所以如今最恰当的解决方式是先装作没有看出贪婪魔女真实身份的样子，再想办法保护好老师——虽然克莉丝汀不明白为什么贪婪魔女要假扮成老师的样子，而不是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临冬城中，以平民的性命威胁老师出现。
但无论怎么说，贪婪魔女选择现在这种做法，对她们来说反而是有好处的。
既然要扮演老师，那就只能按老师的风格行事，不能轻易露出马脚——虽然这其实也是在赌，赌贪婪魔女不会忽然喜怒无常地掀桌子。
但克莉丝汀别无选择。
所以，只需要用平时面对老师的姿态来面对贪婪魔女就好了。
克莉丝汀似乎赌对了。
贪婪魔女假扮的剑圣闻言摇了摇头，就像真正的剑圣那样，他未曾打算掩饰自己的目的，而是径直说：
“我没有叫你，克莉丝汀，我在叫她——被你抱在怀里的小姑娘。”
是错觉么？
克莉丝汀似乎听到假剑圣刻意在“抱在怀里”几个字上加了重音。
但如果是贪婪魔女的话，似乎一切就能说得清了。
于是当着假剑圣的面，受莫名其妙的情绪驱使，骑士姬又抱紧了格蕾一些，甚至刻意让格蕾把脸埋在了她怀里。
然后，她才摆出一副恰到好处的疑惑神情，问：
“您是说这个孩子么？她是斯嘉蒂阁下的弟子……您认识她？”
假剑圣闻言愣了愣：
“她什么时候成了斯嘉蒂的弟子？”
然后他又摇了摇头，说：
“这小姑娘是我在讨伐贪婪魔女的路上偶然遇见的，我讨伐贪婪魔女成功后受了重伤，要不是她帮忙，恐怕我就回不来了。”
贪婪魔女假扮的剑圣几乎让人挑不出毛病，即便是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她的反应也堪称天衣无缝——克莉丝汀甚至都忍不住开始怀疑和老师朝夕相处的其实并不是她而是贪婪魔女了。
但她还是很冷静地点头：
“原来如此，可既然这样的话，老师，为什么你们两个后来又分开了呢？格蕾已经来临冬城好几天了，你却才刚到临冬城。”
克莉丝汀等待着贪婪魔女的回答，可贪婪魔女却看向了她怀中的格蕾。
虚假剑圣轻轻扯起嘴角，多洛莉丝便露出微笑。
“因为那时我和贪婪魔女的战斗还没结束，为了不殃及格蕾，就让她先回到临冬城了……”
“你说对吧，格蕾？”
多洛莉丝的声音甜腻诱人，虚假剑圣的声音沉着和蔼。
两个声音交叠，触动格蕾体内的刻印，格蕾便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来，看向贪婪魔女。
“没错，主……”
她的声音空洞，宛若梦呓，几乎对贪婪魔女喊出了主人，但或许是因为身旁有克莉丝汀的缘故，她的灵魂居然战胜了身体，颤抖着控制住了声带。
贪婪魔女见状，眼中闪过不易察觉的惊诧与玩味——但无所谓，她的目的已经达成。
于是她对克莉丝汀说：
“你看，她自己都承认了。”
克莉丝汀感受着怀里老师的颤抖，低头又看到女孩满脸的抗拒与厌恶，便明白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的怒火燃烧起来，几乎遏制不住对贪婪魔女拔剑的冲动。
但她同样看到了贪婪魔女眼底的戏谑和威胁。
贪婪魔女在警告她——
假如她现在对贪婪魔女拔剑，贪婪魔女就失去了继续陪她玩下去的兴致，那么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恐怕就不必多说了。
论对临冬城的威胁，虚假剑圣远不如贪婪魔女。
克莉丝汀只好咬牙放弃了拔剑的想法。
她沉默片刻，说：
“原来如此……可老师刚刚喊格蕾过去又是为了什么？”
话刚说出口克莉丝汀就后悔了——平时与老师相处时，她从未有这样直截了当地质疑过老师。
但无论是临冬人亦或是虚假剑圣似乎都没有在意这点，因为临冬人与克莉丝汀有相同的疑问，只不过他们都不敢质疑剑圣。
而虚假剑圣的表情则变得严肃起来。
他向克莉丝汀怀中的格蕾伸出手，却并未触及女孩的身体，而是颇有绅士风度地与女孩保持了一段距离。
然后，他宣布：
“她有很高的剑术天赋，我决定收她为弟子——这是我在回来的路上想好的事。”
这句话再度点燃了临冬人。
众所周知，剑圣格雷从十八年前收养了克莉丝汀大人，并决定将她培养为接班人后就再没收过一位弟子。而图伦帝国上下都希望剑圣大人能培养出更多属于帝国的强者，只不过无人敢要求剑圣多收弟子。
然而如今剑圣大人居然主动要再收一位弟子，还亲口认可了这位弟子的天赋……
于是一时间欢声雷动，临冬人纷纷向克莉丝汀怀中的格蕾投以艳羡的目光。
而虚假剑圣，贪婪魔女多洛莉丝便在人群的欢呼声中对克莉丝汀露出属于胜利者的微笑。
“好了，”她以剑圣高大的身躯俯视骑士姬，“现在可以乖乖把她交给我了么？”
克莉丝汀茫然地看了眼沸腾的人群，又低头看了看怀中的老师。
她忽然发现，在这场她与贪婪魔女的战争中，从一开始，她好像就一败涂地。
但无论如何，她要保护住老师——
即便是拼上这条命。
于是克莉丝汀轻轻放下了格蕾，默不作声地攥紧了骑士剑的剑柄。
「果然还是要拔剑么？」
她想。
「那便拔剑吧。」
可这时她忽然闻到了蔷薇的香气，紧接着，在她与贪婪魔女之间，有几根坚韧的枝条顶开砖石，从土壤中钻了出来，以近乎荒谬的速度生长，开出颜色各异的花朵。
花朵们簇拥着克莉丝汀和格蕾，将她们俩护在了身后，接着，蔷薇的枝条和花朵一同勾勒出了秘法师小姐的轮廓。
尖顶帽子，硕大的蝴蝶结，考究的黑色法师长袍。
斯嘉蒂降临于此，她微笑着看向贪婪魔女扮演的虚假剑圣，用俏皮的声音说：
“哎呀，格雷，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和我说一声呢？”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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