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方故渊诧异的注视下，邵峰自顾自地发起了毒誓，满脸肃容，字字斩钉截铁。
“我邵峰发誓，决不将今日之事透露给任何人，也决不会凭借今日所知戕害凤凰身，如违此誓，天地不容，人神共愤，炼蛊必遭反噬，修为再难寸进！”
“邵教主，你这是......”方故渊微微睁大双眸，心中五味杂陈，只能哑然。
“唉，小方啊。不管是御龙尊，还是凤凰身，都干系重大。现在关于她的消息已然在江湖上不胫而走，而御龙尊又迟迟尚未出现，更让她这根独苗成为了万众瞩目的焦点。我听说，九天那边已经在因为如何处置她而吵得不可开交了，你想想——对于那些精于此道的老狐狸们来说，一个没有常识还能被催眠控制，能言听计从的凤凰身，具有多么大的价值。”
“而且，她虽然之前因邪教荼毒，根基受损了不少，但她的天赋仍旧算是万中无一，加之有天道气运加身，修炼速度依旧惊人。一旦为图谋不轨之人所掌控和利用，必然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为害苍生。蓬莱方家，九天，芳菲谷......还有诸多魔修邪修，此刻都蛰伏在看似平静的水面下伺机而动，虎视眈眈。”
邵峰停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道凌厉的光芒，又接着道：“我知道你或许对她没有什么坏心思，即便能控制她，你也不愿意去做。但你有没有想过——其他人呢？倘若今日之事泄露出去，不仅仅是她，就连收留她的你也会受到牵累，你们尘剑宫整个门派都将成为众矢之的。”
“我明白......”方故渊无奈叹了口气，拱手作揖又是一礼。“这一点，早在决定将她留下的时候，我就想到了，只是没想到那些邪教居然还在她身上留下了精神控制的蛊术，此事若是传出去，又要徒生事端。多谢邵教主愿意替我保守秘密，大恩不言谢，今日之恩，来日必报。”
邵峰闻言反倒吃了一惊，随后放声大笑起来。
“我还像你这么年少轻狂的时候也曾意气用事，冲冠一怒为红颜。你小子深思熟虑那么多，还是把麻烦揽到自己身上，倒让我有几分敬佩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没那么多心眼呢。不过......”
他的表情又变得有几分古怪。“你真不是看上她了？你既然能考虑到这些，我实在不理解你为何要对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做这么多，你又不欠她的。”
“这件事情说来话长......”方故渊苦涩着脸笑了笑。“只是她的遭遇和我的家人很像，看上去年龄也相仿，看到她，我就忍不住会起恻隐之心，就当是我对自己曾经没能保护好的家人的一些代偿吧......”
“哦？你家人也曾经遭到过邪教的毒手？”
“嗯。”方故渊点了点头。“不过不是仙王教，是生灵门。”
“生灵门？”邵峰一愣，随即拔高声调，连语速也加快了几分。“就是那个靠血祭活人修炼和炼制法宝的生灵门？”
“正是。”
邵峰顿时露出了叹惋的表情，摇了摇头。“那只怕是十死无生了，我听说，进了生灵门的活人，就连骨灰也剩不下的，灵魂也都会变成万魂幡上的怨鬼……”
看见方故渊愈发晦暗的表情，邵峰又连忙安慰道：“往好处想，万一你的家人资质并不强大，可能没受多少苦呢。”
资质越好、身体素质越强大、精神力越强大的生灵，往往对于促进修炼和法宝炼制有更大的助力。所以生灵门会将优秀的苗子筛选出来慢慢折磨激发怨气，其他资质平平又弱小的活人则只是用来当作燃料一般处理，死得快，死得多，痛苦也少。
——可是自己的弟弟资质怎么说也不算差啊……
方故渊勉强从嘴角挤出一个算不上好看的笑容。
“邵教主，您这安慰人的方式可真是……”
“唉，人都走了，总得看开点不是嘛。人不就是靠着这点念想活着的。再往好处想想，生灵门曾经猖獗一时，现在不还是被剿灭得销声匿迹了嘛？你就权当告慰你的家人的在天之灵了。”
邵峰也知道自己这安慰的理由不是很好，心虚地端起自己书桌上的茶杯飞快喝了几口茶润了润喉，也好掩饰脸上的尴尬。
“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您的开解了。不瞒您说，其实我也都是这么说服自己的。”
“唉，节哀顺变吧。”邵峰冲方故渊摆了摆手。“你还是先试着把凤凰身现在的状态解除吧，看着怪可怜的。至于仙王教的东西，你那边如果能尽快送过来就最好，如果我能看到他们的实验数据和实验资料，说不定能对解除她身上的蛊术有帮助，有事再联系吧。”
“对了。”方故渊突然释怀地笑了。“她现在有名字，你可以喊她迟雪舞，迟早的迟，飞雪的雪，跳舞的舞。”
“哦......”邵峰微微愣怔，随即反应过来，会心一笑。“这样啊，迟雪舞...好名字，好名字。”
挂断通讯之后，方故渊把在场看守库房的弟子们都召集过来，让他们发誓保证不会对任何人透露今日之事，这才领着自己的徒弟回了清玄峰。
......
方故渊一路上都相当平静，直到牵着池羽君的手，踏入自己平日休息的卧室时，终于是支撑不住了，显露出憔悴的疲态，扶着她靠着床背坐下，自己却无力地瘫坐在地板上，背靠着床的边沿，萧索地仰天长叹。
这几日，这个捡来的便宜徒弟给他带来的冲击和随之而来的各种麻烦事几乎要把他压得喘不过气来。
那种压迫感，和平日里应付公务的压迫感完全不同。
解决积压的公务越多，方故渊会越有一种解脱感和成就感。
然而他从这个银发女子身上发掘的东西越多，则是越有一种深深的自责感和无力感，那种绝望的打击一波又一波，还没等他喘过一口气便立刻重重锤打在他的心口，似乎在无情冷酷地嘲笑着他实际上根本什么也做不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