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对方说出的话的瞬间，织田信奈就傻眼了。
“我，我攒的那五千把火枪，只，只剩下多少了？”
她的声音都开始颤了。
怎么可能呢？一定是自己听错了。
明明自己在离开尾张之前，还刻意叮嘱过织田家的众人：未来是火枪的时代，那些火枪迟早会派上大用场的……
怎么可能全部都出手了呢？
那可是她从南蛮人手里买进的最先进的火枪啊！
不可能！不可能的啊！
“还剩下三百把左右。”
丹羽丽的回答直接击破了她那自我催眠的幻想。
她辜负了公主临行前的嘱托。
这位智将低着头，十分羞愧地回答，
“那些火枪，一部分是我以收藏南蛮玩具的名义向信胜大人购买的，一部分则被作为仪仗队的道具，用来充当门面……”
逼着自己接受现实后，织田信奈深呼吸了几次，开口继续问道，
“那我训练的火枪手，还有制造火枪的那些枪匠呢？”
“信胜大人……他觉得枪手纯属是没必要的存在，火枪谁上手都能用，所以就把您训练的枪手队重新打散，再编到各个乡村的自警团里了，至于枪匠，他倒是没有解散，因为他说可以制造火绳枪卖给其他大名，用来为尾张国牟利……”
“父亲呢？父亲大人没有阻拦他么？我可是告诉了父亲大人，五千名火枪手在战场的概念可是完全不同的啊！”织田信奈按着额头，枪匠尚存算是一个好消息，但其他的消息实在是太……
“信胜大人是先斩后奏。”丹羽丽嘴巴发干，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她都觉得无语，“将火枪出售后所获得的金子的大半交给主公后，主公那边只是口头问责了一番，并未重罚信胜大人。”
“一半？只交了一半？另一半呢？他不会拿去吃喝玩乐了吧？”
“这倒没有。”丹羽丽果断否定。
“那还好……”织田信奈长吁一口气。
只要钱到位，购买南蛮火枪的渠道她还掌握着，不愁买不到大批量的优质火枪。
“信胜大人他拿剩下的金子去了港口的商业城市那里，从南蛮商人那里买了许多的高头大马，说是要效仿武田家的赤备军，要为织田家打造一支战无不胜的骑兵军团，现在那些种马都在辛勤工作，预计两三年内便会孕育出一批耐力好体力强的马匹……”
“我……他……这……”
织田信奈捂着脑袋，她要气晕了。
怎么会有这种蠢货啊！
用一批现成的火枪兵去换一批待养成的骑兵？！
她现在真想把信胜的脑袋打开，看看那里面到底装着的是什么神奇的东西。
不行，越想越气。
自己攒的家底没有因为战争而损耗殆尽，居然被一个毫无远见的蠢货给糟蹋了！
啊——！不能细想，大脑好像都在因为怒气而颤抖。
深呼吸。
对，这个时候要深呼吸。
“吸——！吸——！呼——！”
让自己再次冷静下来后，织田信奈握紧了拳头，表情冷漠地继续说道，
“火枪相关的事情我大致都了解了，也就是说，现在尾张国内甚至没有成编制的火枪队了对么？”
“是的，呃，不过取而代之的是信胜大人他……”
“哈？他又搞什么东西了？”
“他说尾张盛产金竹，如果需要远程消耗作战，完全可以就地取材伐竹制弓制箭，便宜还实用，完全没必要买那么贵的火铳。假如火铳齐发会产生质的变化，那么上千名士兵一起射箭也是一个道理——他也是用这套说辞说服主公大人的。”
“……你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么？”
话题谈到这里后，织田信奈看向丹羽丽。
她想知道，这个被誉为“智之丹羽”的女子究竟是否有足以与那名号相衬的眼界。
“公主大人，我认为信胜大人的话有一定的道理。”
丹羽丽知道自己的回答可能不符合公主大人的心意，但她还是从本心的角度出发，认真地解释自己为何会这样想，
“且不论弓箭是否可以代替火枪，单从价格考虑，购买一支火绳枪所需的金钱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用来买一百支火绳枪的钱若是拿去雇佣杂贺众的士兵的话，我们立刻就可以获得五百名自备弹药且身手熟练的火枪兵，因此从性价比的角度看，在各个大名都未拥有自己的火枪军团前，雇佣火枪手要比培养火枪手更划算。”
织田信奈点了点头，似乎是认可了她的说法，
“听得出来你对这方面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
“公主大人，臣不敢妄言。”丹羽丽低下头。
作为一名姬武将，她读过扶桑现存的大多数兵法书，对于那些从过去的战争里总结经验而著成的旧兵书来说，火绳枪作为一种新式武器，终归还是太陌生了点。
也正因如此，她对于“火枪兵”的看法受到了认知的限制。尽管发挥了自己全部的想象力，她也只能把“火枪兵”想象成“加强版的弓兵”，亦或是“十分强力的弩兵”。
“万千代，你能想到这些，已经很努力了，我该褒奖你。”织田信奈点了点头，她微笑着说道，“但你的认知里有一个极大的盲区。”
“盲区？”丹羽丽有些疑惑。
“你小看了火枪兵在战场上的威力，以及火枪这个武器在战争中划时代的意义！”织田信奈震声说道，谈到此时，她永远洋溢着旁人不可直视的自信与魅力。
“威力？意义？”丹羽丽还是不能理解，“公主大人，我知道您想说什么，没有经过任何训练的普通人只要拿起火枪便能成为杀死一名武士，这是它的优点。”
“……”织田信奈无言地看着她，似乎在鼓励对方继续说下去。
“性价比问题我先前已经说过了，因此我不会继续赘述。”丹羽丽喘口气，把自己目睹过的那些战场上实战后暴露出的问题全部说了出来，“一杆火枪，它每打完一发，再装填的时间都能让弓手连射六箭了，除此之外，在装填期间，火枪兵会处于完全无防备的状态，需要大量的足轻和武士去掩护，若是遇到短兵交接的情况，一名火枪兵能在一场战斗打出五发弹丸就算很厉害了，这还不能提这五发弹丸能不能射中……”
丹羽丽越说越皱眉。
火枪兵的优点也就那么多，但说到短板……那真是越说，越是说不完。
她真的不理解公主大人为什么这么执着于组建火枪队。
火枪兵若是遭遇骑兵冲击，那就只能被割草般地屠杀。
和一般足轻发生战斗，在齐射结束时，敌方足轻也该近身了，结局显而易见。
“公主大人，在我看来，您所重视的火枪兵其实和重骑兵很像。”
“哦？怎么说？”
“当重骑兵第一次登上战争舞台时，它确实表现出了不可忽视的威胁性，也展现了非常强悍的战场支配力，但说到底……它也只是一个新兵种而已，作为战场上诸多变量的一种，它或许可以得到战斗的胜利，但它不会动摇整场战争的局势。”丹羽丽喘口气，继续说道，“决定战争天平的应当是将士的素质，兵法的运用，后勤的保证，甚至有一部分的运气……用大夏的说法便是天时、地利、人和。您若是认为火枪兵这一个兵种就能改变战争的话，那我只能保留我的看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