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三考虑后，李华还是慎重地接过了那一小瓶神秘药水。
恭敬不如从命。无论是出于礼节还是白捡个便宜的心态，自己都没有理由拒绝这份馈赠。
倘若绅士猫的说法属实，接下来要是对献祭融合结果不满，尽管利用药水洗点重塑便可。无疑完美地解除了自己的后顾之忧。
退一步讲，即便对方没安好心，至少也没强制要求服用，最终使用权还是掌握在自己手里。实在不放心的话，就大不了摆在仓库里当收藏品，这丁点空间还是绰绰有余的。
“安心，这份逆融合药剂绝对有效。”
戴着皮革手套的双手插回裤兜，绅士猫从容地向李华保证。
“哦吼，都这个点了，我也该拜访其他老客户了。真是抱歉啊，李先生，请容我先走一步。”
“404号集体农场。午夜钟声响起后的一小时内，我的小店都会在那儿正式营业，届时欢迎各位光临。我想那时候的氛围肯定会更轻松融洽。”
“那么……后会有期，李先生。永别了，温妮莎女士。”
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绅士猫缓缓退入迷宫的黑暗中直至消失不见。
“切，再也不见，垃圾魔鬼！”
“人类公敌，世界的蛀虫！”
绅士猫已然不见踪迹，温妮莎还是对着空气发泄积压的厌恶。
“什么头颅生意？以后不准你跟这种败类交往，那瓶药水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赶紧处理掉。转生者是为巴洛莱带来福音的勇者，见到这种魔鬼不用废话，直接暴揍一顿就好了！”
转生女神开始规训起李华，她可不希望自己负责的转生者跟邪恶的魔鬼沾上关系。
“勇者什么的都是你刚加上去的吧？我可不记得有分配到保护世界的使命，而且迷宫守护者这活明显是要给别人添堵的吧……”
李华差点没绷住。更别提刚刚绅士猫在场的时候不怼人脸上，等人走了才背地里讲坏话，多多少少有些掉价了。
“总之就是不准跟魔鬼、恶魔这帮污秽之物来往，不然你肯定会后悔的！”
“知道啦，尽力而为。”
尽管态度有些敷衍，但李华其实很清楚严肃作品里恶魔、魔鬼的邪恶本质，跟这群邪魔打交道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卖了。
可绅士猫从头到脚都裹着一层神秘感，像是掌握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真有交涉机会的话自己并不愿放弃。
而且，此时此地的李华本人就是异形魔物，就外观而言不比那些妖魔鬼怪正气多少。从对抗地上人的实际需求出发，未来结交一些邪魔也不是不可能，何苦现在就把自己给框死。
“喂！你应该更认真点！”
温妮莎对李华的表态很不满意。
“那个……神使大人。”
弱弱的声音从脑海中传来，自绅士猫离开后，施加在拉薇身上的术式很快便解除了。
少女诚恳地望向异形魔物，原本的期待眼神渐渐染上恐惧的色彩。比起失去生命，拉薇更害怕被守护者拒绝。
如果被神使大人抛弃，那自己还算什么？还能做些什么？
一想到这里，本就经不起打击的脆弱身体就开始止不住地颤抖。
“最后一次提问。仅仅根据本人意愿，你是否真心想要献身？好好思考后再回答我。”
李华给了少女反悔的机会。
尽管已经身处人生谷底，但她还很年轻，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带来怎样的变数。只因一时兴起而草草放弃生命，这是李华所不愿意看到的。
“是的，拉薇我绝不后悔。”
没有任何犹豫，少女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那就按照你说的开始吧。”
既然本人都如此坚决了，那就没必要继续推辞，李华选择尊重对方的意愿——异形魔物张开环布尖牙的大口，缓缓向少女逼近。
献身过程中需要保持完全清醒，这是拉薇之前的说法。
但，到底怎么才能实现呢？就算她再瘦小，自己也不可能不经咀嚼就囫囵吞下，可口腔和食道里的碎块难不成也能保持意志坚定？
很快，李华就意识到自己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就在刚要含住躯体的时候，少女和异形之间迸发出金色的光辉，强大到无可抗拒的力量将双方推向彼此。
可怕的吸力将异形魔物渐渐拽出墙体，尖锐的耳鸣令李华头痛欲裂，灼热的光线更是夺走了全部的视觉。
意识……意识快要消失了！
下个瞬间，少女和魔物的身影就被狂躁的能量漩涡一并吞噬，徒留灯火照耀昏暗的地下迷宫。
……
这里是哪儿？
沐浴在黑暗之中，李华能感受到自己正在被某种温暖的物质所紧紧包裹住。
这个是？！
一阵刺痛，庞杂的信息传入了自己的意识。
我叫拉薇，那时才刚满六岁，爷爷跟往年一样带着我参观部落的祭祀活动。可是，和以往祭拜天空之神的庆典完全不同，没有热闹的擂鼓声，爸爸也没有跟隔壁叔叔一起围在篝火边光着膀子跳舞，祭坛更是从村子中心转移到了偏僻的山沟里。
待沙漏中的细沙尽数流入底部，邻家的巫女姐姐在长老婆婆的诵经声中伫立于深坑边缘。罪人之血一饮而尽，随即巫女就举起锋利的匕首将左臂切下，可没等鲜血喷涌而出，一条粗壮结实且毛发浓密的巨臂从切口处瞬间长出。
这一幕令人难以忘怀，后来我才从爷爷那儿得知这是献给大地之母柯诺艾妲大人的仪式祭典。正是多了这份神明的恩赐，无论北方大族还是山里的魔兽，谁也不敢欺负我们塔塔部落。
尤其是后来巫女姐姐用神赐之力轻而易举地打败了入侵的兽人，我便发誓要成为最厉害的巫女，然后保护家乡，为爸爸妈妈争光！
……
这份记忆？是我的？不对，我是现代人李华，家乡更是从来就没什么巫女！
差点就要被拉薇的记忆给带偏了，真够危险的。
……
火，火，大火熊熊燃烧。火星四溅，到处是噼里啪啦的响声，整个村子都被凶猛的烈焰吞没。
那是从没有遇见过的部族，穿着没见过的衣服，拿着不认识的武器，为什么？他们为什么要这么狠心地毁掉我们的家园？
看到爸爸拿起斧头护住出生不久的表弟，看到爸爸勇敢地冲向那群无恶不作的坏蛋，看到爸爸倒在血泊里被斩下脑袋。
等回过神来，我已经被戴上了项圈，跟其他孩子一起拥挤在囚笼里。
那时候我才明白爸爸已经不在了，我的家不在了。
……
真是悲伤的经历。
尽管这份记忆体验让自己身临其境，理智上还是能够区分出其并非自己的亲身遭遇。然而这份感觉未免过于真实，拉薇的情绪还是将李华深深感染。
少女的其他记忆和情感纷纷向李华袭来。越来越多，越来越强烈，几乎点亮了漆黑的意识之海。
少女的身姿在李华眼前浮现，不再是那副形容枯槁的悲惨模样，而是普普通通的邻家少女，没有伤痕，也没有刺字。
“我会实现你的心愿，竭尽全力。”
得到许诺的少女灵魂似乎是露出微笑，她挽起李华的双手——两个人在逐渐崩塌的意识空间内旋转，起舞，融为一体。
……
唔，怎么回事？头晕乎乎的，有点难受，刚才发生的一切究竟是什么？
习惯性地用左手揉了揉额头，李华想让自己头脑稍微清醒点。
等等！不是异形的利爪结构，而是正常人类的手？
指端的触觉，那份柔软和温度，还有浑身上下令人怀念的知觉感官，难道说……
在提灯的照耀下（对拥有黑暗视觉的李华而言其实无所谓），映入眼帘的是一双人类的巧手。
几块象征性遮挡的破布下，是稚嫩细腻的浅褐色肌肤。胸部微微隆起，才刚发育的模样瞧上去还有很大开发潜力。
一只手探向脑后，及肩的柔顺长发披散着。而另一只手摸索着其他部位，果然跟自己曾经的形象无关，衷心为逝去的小老弟默哀几秒钟。
可这副女性姿态确定是拉薇的模样吗？四肢和躯干都没有任何明显的伤痕，身材倒是略显贫瘠，但也肯定跟营养不良无关。
瞥见倾倒在角落里的那盏早已熄灭的灯具，上面正好有装玻璃曲面。
陌生的少女站起身子，轻飘飘的破损布条从身体一侧滑落，旁边那两只不解风情的狗头人还是木讷地原地待命，在它们眼里似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