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学姐的第一次相遇是在半年前。
这之前双亲靠着关系让我转入了这所贲临大海，重本率极高的高中。但那时候第一学期已经快结束了，性格有些内向的我自然没办法好好融入班级。
那段时间，我感觉自己就像一只搁浅的鱼，连呼吸都变成了一种煎熬。
当时我找到的归属是位于五楼的图书室。
在这个打通了两间教室墙壁的大房间中，从科幻名著到流行文学应有尽有，其内容涵盖之丰富立体足以见得筛选者的品味，初见时我还发出了“真不愧是重视素质教育的大学校”这样的感慨。
对于手机被家里没收，电脑的使用时间也被严格限制的我来说，这些书籍自然成为了心灵的养料。我因为孤独而渴求着这些故事，却又因为沉醉于这些故事，进一步和同学拉开了距离，变得更加孤独。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高一的上半学期拉扯着我迈向了终点。
期末考试结束后，学校会安排一段两到三周的补课时间，拜此所赐，本来就不甚充裕的假期变得更加捉襟见肘了。但或许老师们也明白那段时间学习效率的低下，除了马上要高考的高三学生外，其它年级下午四点后便是自由活动时间，连晚自习也可以自行安排。
那一天的自由活动时间，我向往常一样逆着人潮，向五楼的图书室走去。
“喂，等一下，小林。”
我因为意想不到的搭话声而停下了脚步。
“老师？”
“你要去图书室吧？我晚上有事情，可以拜托你锁下五楼教室的门吗？”
“可以是可以，但现在锁不行吗？反正除了我之外也没人借书。”
“是想拜托你锁音乐教室的门，那里有人会使用到很晚。”
“音乐……教室？”
“没错，我们学校是有音乐教室的，五楼走廊最里侧的那间教室。”
“好的，钥匙给我吧。”
我从道谢的老师手中接下了钥匙。毕竟对我来说，读书在哪里都是读，锁门这件事也只是顺手为之。
在写满我名字的登记簿做完登记后，我拿上了想读的书，向着五楼走廊的更里侧走去。对于从未到访过的音乐教室以及使用这间教室的学生，我还是产生了一些兴趣，所以想提前去打个招呼。
和一到四楼的走廊不同，五楼的过道散发着一股久疏打理的淡淡的烟尘味，操场那有些遥远的喧嚣声传入耳中，更加映衬出了这里寂寥的氛围。
刚走过转角，一股熟悉且令人内心安宁的旋律便淌入耳中。学校的走廊仿佛也被这股音色所浸染，变成了那童话世界外的兔子洞口。
“在弹《卡农》啊……”
因为我有在读书时听纯音乐的习惯，所以也知道了不少古典钢琴曲。偶然间在学校中听到这熟悉的旋律后，我开始对这次见面变得期待了起来。
循着旋律的方向，我前往了走廊尽头的教室，怀着紧张的心情敲了敲门。
“……”
果然无人应答。钢琴声没有泛起一丝的涟漪，依然自顾自地流淌着。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我的声音小得像是在自问自答一般。
安静地扭开音乐教室的门把手后，先前有些朦胧的旋律瞬间清明了起来。
好温暖。
宁静柔和的旋律填满了整个空间，挤走了冬季那冰冷干燥的空气。
一名少女背对着我坐在靠墙的钢琴前，正忘我地弹奏着，她的身躯和那对扎好的双马尾也随着旋律缓缓摇晃着。
眼前的光景，令我不禁屏住了呼吸。
啊，进入到这种状态的话，在演奏结束前都不好叫醒她吧。
我在图书室看书的时候，有时也会进入这种忘我的境界，那时如果被人打断了的话，就会像鱼刺被卡在喉咙中一样难受。此刻，我似乎非常能理解这位演奏者的心情，看着她微微摇晃着身躯沉浸在旋律中的样子，一股惺惺相惜的情感便在心中油然而生。
我从稀稀拉拉的课椅中随便选了一把坐了下来。在这令人舒适的氛围中，我像在图书室中一样一边聆听着纯音，一边读起了手上的书。
“……”
当我翻过第20页的时候，发现教室中的光线已经变得昏暗了起来。
环绕在教室中的钢琴声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我像是惊醒了一般猛然抬起了头，对上了那双凝视着我的双眼。
冬季的天黑得很早，明明还没过五点，斜射入教室中的阳光便已泛起了夕阳的色泽。穿着浅色外套的少女就这样环抱着双臂，背对着那片蜂蜜色的光辉站在了我的身前。
“……你，是谁来着？”
我像是被军训的教官叫到名字一样，一瞬间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把背绷的笔直。
“我，我是高一13班的……”
“啊，原来是高一的啊。我比你高一年级哦，记得叫我学姐哦。”
“……学姐？”
“快坐下吧！我讨厌仰视别人。”
这位身高仅仅达到我肩膀处的学姐将我按回了座位，确保了自己居高临下的视线后用鼻子满意地“哼”了一声。
“那么，你在做什么呢？”
“那个，今天负责锁门的老师有事，所以由我来代替……”
“那种事情怎样都好，我问的是——你现在在做的是什么？”
她仰了仰下巴，瞥向我手中捧着的书。
“百年孤独？”
“……欸，欸？”
双马尾微微晃动着，学姐露出了一副不知所措的表情。
“就算你突然做出这种‘我要孤独一生’的宣言，我也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才好。是该劝导你呢，还是该替你默默加油呢？”
“又不是我要百年孤独！是书的名字叫《百年孤独》啦！”
“哼，我当然知道了。”
学姐走到了我的身后，俯下身子看向书上文字。一股淡淡的柑橘香味钻入了我的鼻腔，应该是她身上的香水吧。
“这个很有名吗？”
“很有名，是诺贝尔文学奖作品呢。”
“噶呃，真的假的？”
“我有必要骗你吗？”
“因为我真没想到会有高中生正儿八经地读这些名著一样的书，不应该读那些玄幻和言情小说么？”
“好严重的偏见！”
学姐将双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让身子伏的更低了一些。我们的肌肤有不少地方都贴合在了一起，从背部甚至都能感受到两团压迫而来的柔软。
“学，学姐？！”
“这本书讲得什么？”
“这本书……”
为了向他人推荐自己喜欢的书，那些媒体对《百年孤独》的赞词我早已烂熟于心了，但总觉得学姐不会喜欢那种冠冕堂皇的介绍。
“这本书……讲述的是一个小镇中的家族近百年的历史，而这个家族的每一代人，都会殊途同归地迎来孤独的命运。然后，该怎么说呢……虽然讲得是小镇和家族的故事，但总觉得能看到那个国家和民族的兴衰一样……”
“是么……”
学姐就这样保持着伏在我背上的姿势注视着书页，我的耳后甚至能感受到她传来的轻柔的呼吸声。就这样过了几分钟，以我的体感来讲或许过了更久，她撑着我的肩膀站了起来，长长地吐了口气。
“不行呀，我对文字多的东西果然没辙，你说的东西完全感受不到。”
“真可惜。”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我的内心却一点都不觉得遗憾。随着手机和网络的普及，阅读文学作品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变成了小众爱好，我自然也不会奢求能够得到多少人的理解。
“不过，学姐弹琴时的情绪倒是很容易感受的出来呢。”
“哦？你感受到了什么？”
“学姐是在整理回忆吧？刚刚弹奏的《卡农》明显比正常的曲调慢一些，而且每个小节的第一个音键都按得稍重，那种感觉就像是回忆往事一样。我或许……就是被这段安心的旋律所影响，才不知不觉地读起了故事吧。”
她有些吃惊地睁大了眼睛，接着猛然转过了身，两三步便跳到了钢琴前。
“那么，现在你感受到了什么？”
欢快的音符从她的指尖跳跃而出，学姐又弹起了一首《雨中漫步》。
“呃，那个……”
那时候，我有些惊讶于音乐表达的情感方式竟能如此蛮横。
不同于文字的迂回婉转，学姐此刻的心情就宛如一记面门扣杀，扯掉了所有暧昧不清的伪装，直直地撞入了我的心中。
“……学姐现在，觉得非常开心么？”
欢快的旋律戛然而止。
“遇到能听懂音乐的人，当然会觉得开心了。”
背对着我的学姐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后站了起来，带着得意的笑容回到了我面前。
“决定了，以后就叫你‘伴读君’吧！”
“那个，其实我叫……”
“就叫你‘伴读君’吧！”
“不，我叫……”
“就叫你——‘伴读君’吧！”
“……唉，好吧。但为什么是‘伴读君’，究竟是啥意思啊？”
“因为你明明是学弟，竟然那么嚣张，听着我的弹奏还去做别的事情。但我的弹奏永远都是舞台上的主旋律，所以你就只能做伴读君了！”
“原来‘伴读’是‘伴奏’的意思。”
“没错，乖乖当我的配角吧！”
“真不讲道理啊。”
“伴读君，伴读君~伴读君！”
“你是小学生吗！”
学姐“咯咯”地笑着，宛如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孩。那时候，我完全想不到她一时兴起取的外号，会成为一个刻印在我身上的难以揭下的标签。
“对了，伴读君你是来干什么的？”
“……我明明一开始就说过了！今天负责锁门的老师有事，我来替他锁门，所以提前来和你打个招呼。”
“这样啊，那么先一起去食堂吃饭吧。”
“哎？学姐不继续弹琴了么？”
“当然要，所以先去食堂吧，我结束的时候可是很晚的。”
后来我才知道，即使是在补课期间，学姐依然保持着和上晚自习一样的作息，弹到快10点才结束练习。不过我也没怎么在意，毕竟我只是帮老师锁一天门，应该很快就会回到自己那封闭的小世界中，不再和学姐产生交集。
结果第二天，我因为一些意外情况没能去还钥匙。
第三天到第四天，也慢慢丧失了还钥匙的动力。
不得不说，“麻烦”真是一个万能的词语，竟然能将我此刻复杂纠葛的心情涵盖在短短两个字之中。而老师也没有让我交还钥匙，我们就这样默契地让渡了‘锁音乐教室的门’这一职责。
我就这样循着惯性，成为了学姐的‘守夜人’。在补课期间的自由时段，我常常来到音乐教室，伴着学姐弹奏的钢琴声阅读那本《百年孤独》。而学姐则一如既往，专心致志地练着钢琴，只是在休息的闲暇会精神饱满地想出各种办法来捉弄我。
但我想就算因为一个契机闯入了彼此的生活圈子中，我和学姐的日常本质却是毫无变化的。当那个偶然的契机消失的时候，也是那短暂的交汇结束的时候，我们一定会错身而过，毫不迟疑地走向背道而驰的道路。
补课的时间就这样平淡地结束了，之后是想让人一直缩在被窝中的转瞬即逝的寒假，等天气稍稍暖和起来后，我迎来了高一的下班学期。
新的一学期里，我依然承担着学姐守夜人的工作。
在这段说短不短，说长不长的时间里，我读完了那本《百年孤独》，而学姐则换了一个新发型。那个新发型看起来有些复杂，我还是觉得双马尾更适合学姐……当然，也许只是双马尾更戳我的好球区。
即使是在开学后，学姐依然会一个人在音乐教室练琴到晚上10点。我不清楚她是何时开始练的，也不清楚老师怎么会同意她把这么多时间花在和学习无关的事情上。
最后一节晚自习的下课铃声突然响起。
“啊。”
校园广播随后响起了一首学姐曾弹奏过的曲子。看来在我发呆的时候，指针已经走到了九点四十。
我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像往常一样逆着涌向宿舍的人潮向五楼的音乐教室走去。最开始的时候我还觉得有些麻烦，但现在已经像日常的一部分习以为常了。
“学姐，该收摊了哦。”
推开音乐教室那熟悉的门后，果然看见了随着旋律微微摇晃着身躯的学姐。
“等，等一下，弹完这首就……”
“才不等，你好好想想这个借口用过多少次了！我也是需要洗漱的，别耽误我时间啊。”
“……唔，唔！”
她不再回我话，只是执拗地继续按着琴键，仿佛闹别扭的小孩子。
不过对付这样的小鬼，现在的我也积累了一定的经验。
“熄灯！”
干脆利落地关上了音乐教室的灯后，学姐立刻在黑暗中发出了惨叫。
“你是宿管大妈么！恶鬼，撒旦，色情魔！”
“……这里面哪里有一丝色情魔的要素了？”
“放学后，只有两个人的黑漆漆的教室，伴读君把我逼到角落……”
“利落地给我收拾好。”
“遵命！”
重新打开灯后，学姐顺从地行了一个法国军礼（举起双手）。
在等学姐收拾曲谱，罩上防尘布的时候，我瞄了瞄戴在右腕的电子表。明明还没做什么事，时间就已经来到了九点五十五分。
“已经都放学十五分钟了啊。”
“说到放学，不觉得这首曲子很合适吗？”
明明才收拾到一半，学姐却突然来了兴致。她以掀被子的气势掀开了刚刚盖好的防尘布，流畅地将手搭在了琴键上。
安静的音乐教室中响起了那熟悉又舒缓的旋律。
“……是《雪之梦》啊，刚刚放学的时候在广播里已经听过一次了，已经有些腻了。”
认识了学姐后，不管我情不情愿，纯音曲目的储备量总会飞快增长。
“那么，这首曲子如何呢？”
“一点都不搭，大晚上的为啥要弹《Morning Mood》啊，昼夜完全颠倒了喂。”
“真难伺候啊，伴读君。”
学姐撅起了嘴巴，指尖的旋律再度一变，又弹出了一段我熟悉的旋律。
“这个曲子……是《回家》么！你改成钢琴了？”
我记得这首曲子的原奏是萨克斯，小时候住的地方附近有几家大型商场，每到商场的关门时间都会播放这首曲子。
“bingo，答对了！那么钢琴版的《回家》听起来感觉如何呢？”
“感觉……比萨克斯版本的要孤独多了。不像萨克斯那种连绵的音色，钢琴弹奏这首曲子的时候会有一些不明显的断点，就像是一个人孤零零地踏上归途一样。”
“一个人孤零零地踏上归途呀……”
学姐将这句话在口中含了半晌了，突然一巴掌拍在了我的背上。
“总觉像在说伴读君一样！”
“啥？”
“因为你不是一直都独来独往，没有朋友么？”
她握紧了拳头比成了话筒的姿势放在嘴边，用一种装模作样的口吻说到。
“多年以后，人们在整理伴读君的遗物时，会发现这首我送给他的乐曲的手稿——《献给伴读君》！”
“你这是在cosplay《献给爱丽丝》么？”
“啊哈哈，一下就变成了考试前的专用曲了呢。于是就这样，伴读君那‘百年孤独’的伟大事迹将永远流传……”
“你好意思说我，学姐不也是只知道弹琴，孤独一……”
“我一点也不孤独哦。”
“哎，欸？啊，是吗……”
我的声音不自觉地小了下去。
说到底，我见到的只有学姐在音乐教室里的一面，她平时成绩，兴趣和交友关系我都一无所知。
“因为有伴读君陪在我身边嘛。”
“咕唔！”
学姐仰起了头，露出了恶作剧般的微笑。那捉摸不定的表情令人难以猜测那句话是出自真心，还是一如既往的玩笑。
我很想用一句“我也一样”来回敬她。但词语萦绕在了唇齿之间，却不知为何难以吐露。
正当那难为情的情绪逐渐攀向顶点的时候，扳手敲击铁栅栏的铿锵声震散了这暧昧不清的氛围。那是保安大叔在锁教学楼的栅栏门前都会发出的警告。
“学姐，不知不觉间你又弹起来了！这不都十点零五分了嘛！”
“啊……快，快跑！我可不想再一次被锁在教学楼里了！”
“再一次？喂，等等……”
我们狼狈地冲下了五楼，总算避免了被锁在教学楼中的命运。
初春的夜风尚有些寒意。我和学姐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并排走在回寝室前的那一小段路上。
“……学，学姐，下次请打铃后就开始收拾东西。”
“嗯，知道了！”
闭上了一只眼睛的学姐调皮地做了一个鬼脸。
“你是完全没听进去吧……”
“要吃么？”
她从裤兜里取出一个长条状地铁盒子，“哗啦哗啦”地摇晃了两下。
“哦，谢谢……”
我伸出了手。她往我的掌心倒了两颗含片一样的东西，随后抓起了其中一颗丢进了嘴里。
“薄荷糖？”
“没错。杂志上说过，薄荷糖能让口腔保持清洁，随时做好和人接吻的准备。”
“噗！”
我险些将嘴里的薄荷糖喷了出去。
“……刚刚那句是玩笑，薄荷糖是我用来提神的。不过你这种态度究竟是什么意思？总觉得好不爽。”
“因为那种话太不像学姐说的了，感觉就像小鬼在装自己是高中生一样。”
“真失礼啊，我可是如假包换的纯正的JK（女高中生）哦！”
学姐突然挡在了我面前，双手叉着腰瞪向我。但因为身高只达到我的肩膀，那副样子果然一点也不威严。
“看出来了吗？”
“什么？”
“化妆品，护肤品，香水——这些我都在用。我也是正常的女孩子啊。”
“这么说来，你身上确实有股柑橘的香味。”
“谁让你闻了啊！”
学姐极其夸张地叹了口气。
“伴读君，明明读了那么多书，为什么这么不上道啊！最近你不是在看那本叫《大鼻子情圣》的书么？好好从里面学学夸奖人的话啊。”
“学姐，《西哈诺》和‘情圣’基本没有关系，是个彻头彻尾的悲剧哦。而且里面的台词都像戏剧一样浮夸，你真的喜欢那种？”
“呃，那多半不会喜欢。”
“真难伺候啊。”
就在拌嘴的途中，我们已经路过了我住的宿舍。但我却没有就此和学姐告别，一股飘飘然的情感让我萌生了想要将她送到宿舍门口的责任。
“对了，学姐。”
“什么？”
“老师为什么不直接将钥匙交给你，让你自己关门呢？”
“呃，最开始是让我自己锁门，但发生过几次弹琴弹得忘乎所以，最终被锁在教学楼里的情况……”
“原来锁门员的真正工作是按时赶你走啊。啊，不过校园怪谈的真相也恰好揭露了呢。”
“什么怪谈？”
“夜晚校园的走廊上能听到钢琴声。”
“那个，难不成你觉得是我干的？”
“不是吗？”
“发现被锁在教学楼里后，我可是认认真真地放开嗓子求救了哦。”
“欸？不像啊。”
“不像什么？”
“学姐不该马上冷静下来，然后继续在音乐教室里弹琴弹个爽吗？”
“你究竟把我想的多没常识啊……而且晚上不好好休息的话，很影响第二天的状态的。”
“既然这样的话，最后一节晚自习结束后就开始好好地收拾。”
“好好……”
并肩走在身旁的学姐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放慢了脚步。
“锁门这件事，伴读君觉得麻烦吗？”
“还好吧，也不太费事。而且我还挺喜欢学姐弹得曲子，有一种安心的氛围呢。”
“嗯，谢谢。”
“……对了，学姐。”
“嗯？”
“正常开学后你也练琴练到这么晚呢。”
“对啊。”
“从什么时候开始练啊？”
“一般从下午第三节课开始，没啥重要的课还会开始得更早。”
重要的课，应该指的是考试的主科吧。也就是说，为了练琴学姐或许连一节美术，音乐和体育课都没上过。
“老师同意了？”
“同意了哦，我专门提了的申请。”
“是将来要走艺术生的路线吗……高考录取分很低的那种？”
“你就当成是这样吧……但我其实并不在意那种功利性的东西。”
“学姐你的成绩……怎么样？”
“伴读君……真希望你好好锻炼一下察言观色的能力！那本《大鼻子情圣》能当你的教材么？”
“没戏，西哈诺怂的不行，要我学他拔剑找人决斗么？”
“那还是免了吧。”
学姐轻轻地叹着气，随后向夜空望去。
“我要成为职业钢琴家哦。”
“职业？”
“没错，我本来打算放弃学业专心练琴的。但人活在世上总是会做出一些妥协的。”
“是家长的压力？”
“没错，爸妈坚持要我读完高中，说什么‘学校是健全一个人人格的重要场所。’”
“是吗……”
“嗯。”
“学姐的家境……应该挺好的吧。”
无意间，一句冒犯的话脱口而出。
思绪有些杂乱，当意识到这句话是由自己说出口的时候，一股热血不受控制地涌上了脸颊。
‘职业的道路可是很艰苦的’，‘那种万里挑一的职业能成功的有多少人’，‘你想好失败后的退路了吗’……
涌现出了和那些无聊的大人，以及平庸的同学一样的想法——这个事实令我感到羞愧不已。
但学姐只是用包容的目光温柔地注视着我，想必她已经被问过无数遍类似的问题了吧。
“职业钢琴家的道路可是很残酷的，不全力以赴可无法存活。但是没办法呀，我就是喜欢嘛。”
“嗯，嗯……加油，学姐。”
“借你吉言。”
这之后我们没有再说一句话，我就在一片沉默中讲她送到了女生宿舍的门口。
“好了，我到了。那么再见。”
“那个，学姐！”
“嗯？”
“……晚安。”
她一瞬间露出了吃惊的表情，但很快又变回了那种包容的目光。
“嗯，晚安。”
我看着她的背影，感觉自己变回了一个幼稚的小鬼。
学姐弹奏的曲子很好听，呆在她身边也让我觉得十分舒适。
我以为这是我们内在相似的缘故，但或许却是一个荒谬至极的误解。
学姐的本质，果然和我完全不一样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