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起翘课出去玩吧！”
自从手指受伤后，我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看到如此开朗的学姐了，所以我才会答应她这种犯傻一般的请求吧。
她牵着我的手，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就像是前去郊游的小孩一样。翻出了围墙后，我就这样被她拉着走过了一段沿海的公路，穿过了靠着校园而建的商业街，最后踏上了一条长长的坡道。
坡道的上方是修建着许多洋房的高档小区。
“到了哦。”
“到了？……这里是哪里啊？”
“我家。”
“为什么我们会在学姐家门前？”
“因为天气很热嘛，在外面总觉得玩不开心。”
学姐的语调变得有些高亢，我能轻松嗅到说谎的味道。于是，我停下了步伐。
“……不进来吗？”
“学姐，为什么……”
——刚想问为什么，但立刻闭上自己的嘴。学姐为何在这个时间点邀请我去她家，我其实已经隐隐猜到了答案。
“你的父母呢？”
“他们最近都不在哦，两个人出去旅行了。
她的脸上露出了有些自嘲的笑容。
“最近他们也不知道如何面对我，想要拉我一把，结果把自己的精神也逼到了极限，所以干脆给了我独处的空间。”
“……学姐，这样真的好吗？”
“伴读君，进来吧。”
学姐加重了一些力道，将我拉进了门中。
她的力气不大，很容易就能抵抗。但看着那双失去了光芒的眼睛，总觉得此刻拒绝的话，便会让我们两人之间的关系走向无可挽回的地步。
学姐的家是一栋三层结构的洋房，进门后的楼层位于第二层。穿过不算太短的玄关后便能看见远比一般公寓宽阔的客厅，一架漆黑的钢琴就架设在客厅采光较好的位置。
“学姐，你家果然很有钱啊。”
“……去我的房间吧。”
她拉着我上了三楼，将我推进了自己的房间后便去拿饮料了，而我则趁着这个间隙观察起了学姐的房间。
除了衣柜外，一大一小两个展示柜占据了房间的主要空间，大柜子中排满了乐谱和音乐史一类的书籍，小柜子上则摆着奖杯和参加比赛的合照，最上一层还摆着我之前推荐的‘使用了《奇异恩典》做伴奏’的原著小说，不过从书签的位置来看，学姐并没能坚持多久。
房间内没有一丝可爱的元素，其主人完全不像是女高中生。
此时，学姐端着托盘打开了门。
“伴读君，久等了。”
她撑起了靠在墙边的小桌板，将一只冒着气泡，装着橘色液体的啤酒杯放在了我面前，随后又用遥控板打开了空调。
“这是……芬达？”
“喝喝看就知道了。”
学姐端起了自己的那一杯，咕咚咕咚的豪饮着。我也只好喝了一口橘色的饮料。
“咳，咳咳咳！”
那是将苦涩，腥辣和橘子的甜味混杂在一起的味道，我猛烈地咳嗽了起来，一股热血径直
涌上了大脑。
“学姐，这，酒？”
“只是气泡酒而已，度数很低的。”
“我们都还未成年吧！”
“就是未成年才会有做坏事的感觉，对不对？”
学姐解开了衣领的扣子，她的脸颊和脖颈上浮现了一抹淡淡的红晕，看上去显得莫名的妩媚。
“而且，你真的在意‘未成年不能饮酒’这种虚有其表的规则吗？”
“确实不在意，但我是真的喝不了酒。”
“嚯，是吗？”
学姐的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
“那我帮你喝一些吧。”
她端起了我的杯子，含了一大口酒，接着强硬地贴上了我的嘴唇。
“学姐！唔……”
我尝试闭紧牙齿，但学姐却捏住了我的鼻子，将液体粗暴地灌了进来。羞耻和兴奋的心情与酒精混杂在一起，让我产生了一股晕眩感。
“……抱歉，觉得难受吗？”
“有点。感觉和肾上腺素分泌过多了一样，心脏仿佛要从胸腔中跳出来。”
“我去给你拿毛巾。”
学姐的脚步声远去后，我眯着眼靠在了床边。不知过了多久，浸湿了冷水的毛巾搭在了额头上，冷却了那股无从释放的燥热。
我睁开了双眼，发现学姐已经坐到床边，正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再见之时，她已换上了一件浅蓝色的露肩礼裙。
“学姐，这是你演奏时穿的那件衣服么？”
“……也是啊，你看过比赛的视频了，本想让你更惊喜一些的。”
“刚刚换的？”
“没错，觉得好看么？”
“很好看，有种优雅和圣洁的感觉。”
“好高兴。”
她伸出手指抚摸着我的嘴唇。
“给你奖励。”
“学姐？”
“伴读君，舔我的手指。”
“……”
“这是我弹琴的手指，希望你也能好好珍视它。”
“嗯。”
我捧起学姐的手，小心地含住她递过来的手指。
或许是氛围的驱使，或许是酒精的影响，此时的我一定有些不正常吧。
学姐手指的肌肤很细腻，能感受到主人对它的精心保养。
“好痒。”
她轻轻地扭动着身体，发出了咯咯的笑声。
“真可爱啊，伴读君……像小狗一样。”
但当我触碰到她右手的无名指时，学姐就像是触电一般将手抽了回去。
“……学姐？”
“不要……”
“抱歉！那里……是受伤的地方吗？”
由于学姐一直不愿提及那件事，我也不清楚她究竟伤在了哪里，伤势严重到了什么程度。
“没关系，其实早就不痛了。这个只是应激反应。”
房间中响起了水滴拍打在木地板上的声音。
学姐的脸上依然保持着微笑，但就像是坏掉的水龙头一般，泪水不受控制地从她的眼眶中涌出。
“咦？我这是……”
她仰起了头想要止住泪水，但最后还是嫌麻烦似的放弃了。
“伴读君，帮我擦干净吧。”
她拍了拍身旁的外置，示意我坐到床上来。我扫视了一圈房间，拿上摆在书桌前的抽纸后靠近了过去。
“嘿咻！”
而不出所料，刚一接近学姐就一把将我推倒在了床上。尚未擦干的泪滴在惯性的作用下拍打在了我的脸上。
“学姐，那件礼服很贵的吧，要弄皱了哦。”
“这样正好。”
“……真的不会后悔吗？”
至此我依然心存犹豫，伦理和常识形成了最后一道保险锁，警告着我就此回头。而学姐却紧紧地抓着我胸口的衣服，像是在溺水时抱着浮木一样。
“伴读君……”
仿佛梦呓一般在我耳畔低语着。
“就让我溺死在这梦境中吧。”
我接住了她柔软的身体。
柑橘香水的味道钻入了鼻腔。
开着冷气的房间变得像教室一样闷热，学姐则像是在宣泄一般大叫大闹着。
汗水，唾液，酒精以及柑橘香水的香味混杂在一起，将心情搅的一团糟。
记忆中她弹奏过的旋律毫不留情地掠过脑海里的每一处。奏鸣曲，圆舞曲，协奏曲，交响曲，练习曲，幻想曲，夜曲，叙事曲，咏叹调，长笛，大小调……
让人恶心。
无意间，我回想起那次事故之后，学姐第一次来到学校的情景。当时所有人都以为她会颓废更长的时间，但仅仅两周后，学姐就一脸淡然地来到了学校，还参加了期末考试，虽然结果就是六架放飞的纸飞机。
考试结束后，我们并排走在沿海的公路上，喝着冷冻后灌装汽水。
“伴读君，期末考的感觉如何呀？”
“还不错吧，期中考试的时候我就进步到前十名了，这次说不定能进班上前五。”
“很厉害嘛，老妈我真欣慰呀。”
“学姐考的怎么样呢？”
“嗯……看来情商还有待提升，再稍稍锻炼一下你察言观色的能力吧。”
“那个，学姐……”
“……”
“我能积极面对生活，还对学习鼓起干劲，这全都是学姐……”
还没等我说完，她便伸出了手，按住了我的嘴唇。
“不许这么说，这都是伴读君自己努力的结果。”
“是……”
随后，她像是为了冲淡这尴尬的氛围一般，刻意地伸起了懒腰。
“哎呀，不知不觉间就到高中最后的暑假了，感觉明年就要被各种各样的事情给占满了。”
“学姐……之后打算做什么呢？”
“大概和你之前说的一样，走艺术特招生的路线考大学吧。”
“有看中的目标吗？”
“嗯，但有意向的学校还挺难上的。”
“……艺术特招生的分数线不高，学姐一定没问题的。”
“谁知道呢，我一直都不擅长学习，一年的时间不知道补不补的上来文化课的分数。”
她越走越慢，最终停下了脚步，沉默地凝视着大海。
“……不清楚啊，从小时候起，我就是为了钢琴而活到现在的。”
“学姐……”
“已经，不清楚了啊……”
那个时候，凝视着大海的学姐的眼睛，就像是和我们不同的水生生物一样。
让人担心上岸的话，会不会很快因为缺水而死。
人生还很漫长，并非只有一条道路；就算手指受伤了，当成爱好还是没问题的；学姐还能从事相关的职业，比如钢琴老师……
当时，我想了很多能安慰学姐的正确的道理，但不论哪一句，我都觉得无法拯救她。
“学姐，将来和我私奔吧。”
所以，那时候我只是顺着氛围，编织了一个劣质的童话。
“哈？”
“我觉得努力赚钱的话，只是养活学姐还是没问题的。学姐不用担心别人的看法，不用操心生计，就算因为受伤永远成不了名，但就这样一直弹下去也没关系的。我们……就在社会的小角落里安静地生活下去吧。”
“……好啊。”
她露出了虚幻的微笑，随后伸出了右手，贴在了我的脸颊上。
“等你再成熟一些吧。”
一切就像是那一天的延续一样。
我们打开了窗户，并排坐在床上，等待着房间中的余韵散尽。
酷暑侵入了这座房间，空调吹出的冷气很快便被蚕食殆尽了。
“真热啊，学姐……”
“因为是夏天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