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洁来说，来自琪依的问候还是有点意外，并不是意外它会主动联系自己，而是感觉它联系的有些过于晚了。
明明在战略防御局给自己消息的时候琪依就应该给予自己联络的，难道说那时候的情况已经紧张到没有办法直接和外界有一定的通讯了么？
亦或者说，琪依只不过是不想要将自己卷入到这些事情里？还是说想要利用战略防御局来保全自己的存在？
洁有些想不通，明明琪依没有理由这么做的。
“有想到是你，但是却没有想到我们之间搭桥的那个人。”
“怎么说？”
洁反问着通讯那头的琪依，稍稍的皱了皱眉，保温仓里面的环境还是有些太拘束了，尽管自己是趴着的，但是高空乱流对飞机所造成的颠簸还是有些让自己感觉到十分的不适。
“具体相关的事情还是等我们见面的时候再说吧，现在你那边是采取了什么行动么？还是说那边的人对这件事情依旧是保持着观望的状态。”
“也不算是吧，但是至少我这边还是做出了一些反应的。”
洁笑着回答道，刚刚自己感受到了十分剧烈的震动，透过自己面前的视窗，这家轰炸机的腹部舱门已经开始展开，此时此刻的他们正隐藏在厚重的云层之中，而洁还是很讨厌这样满眼苍白的感觉。
什么都看不到，确实很讨厌。
“怎么样？见到哪个一开始安排你要见到的人了么？还是说你这一段时间一直在那里吃好喝好什么的，我们这边的日子可是一点都不好过。”
风声已经和琪依的声音混合在了一起，而这架轰炸机也终于突破了那个用于隐藏自己光学目标的云层。
“我觉得，我们一会儿可以好好的聊一聊，现在我觉得我们应该想办法将你从这里安全的转移出去。”
“投放准备完成，控制权交由代号J。”
提示声提前于琪依的回应传入到了洁的耳膜，而洁也不在乎现在琪依会说什么了。
毕竟，自己所准备的一切都已经开始运转了。
“代号J收到，现在正式脱离。”
随着洁语音命令的脱口而出，那固定在保温仓上面的挂钩也随之脱离，那如同一枚上世纪巨型炸弹一样有着圆滑外形的保温藏果真如同一枚炸弹一般大头向下旋转着迎接着地心引力的捕获。
到此为止，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回头得了。
“指挥官！正上方有自由落体目标接近！判定内存在热源！”
那名指挥官没有从刚刚被琪依所截获时的懊恼之中回过神，身边的士兵便有如此的对自己说了这些，他的脸部已经扭曲的不成样子，甚至在内心之中都已经不断地暗示自己这可能是自己这辈子最糟糕的一天。
那个目标越来越近了，不光是在屏幕上，甚至指挥官抬起头向上看去，都能够看到那流线型的黑色影子。
尽管自己并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但看这个黑影的体积以及内部的热源辐射强度来看，绝对不能在它抵达地面之前继续留在它的着落点周围。
但是现在下达撤退已经全然来不及了，用人的一双腿，去面对一个巨大的正在呈自由落体状态的家伙，在不确定其爆炸范围的情况下，跑了也是白白浪费力气。
“是时候为这倒霉的一天画上句号了。”
指挥官如此想着，低下了自己的头颅，闭上眼睛等待着那个大家伙坠落之后所能够给自己带来的一切感受。
“首先能够运输这样巨大的能够通过肉眼去观摸到的家伙的家伙绝对不会是小型飞机，此处是南共和国腹地，大型飞机进行低空高速突防的可能性几乎等于零。也就是说，运输这个家伙的东西要么不是飞机，要么就是已经取得国内防空识别的飞行器。”
“难道说是从空天轨道上投掷下来的？但现在这个目标的速度完全达不到那样高，所以它最多是从高空扔下来的，就连是否有制导性能都无从得知……而且……”
想到这，那名指挥官抬起了头，再度看向了原本那个东西所在的位置，要是按照一开始的计算，它应该早就落在自己面前才对。
但是现在，那个家伙依旧悬停在空中，就仿佛其根本不受地心引力所控制一般，完全就是一个反常的存在。
和那个叫琪依的家伙一般，这两个东西都是完全反常的存在，可为什么遭罪的还是自己。
那些士兵也是一样，他们被面前这个反常的流线体完全震慑到了，并不是不能理解其为为何悬浮在半空的原理，只是很难理解这样做的意义。
如果说是想要将他们消灭掉的话，估计刚才就不会停在空中而是利用重力先行突破到地面了。
“话说琪依，你想要让这些人怎么样？”
保温舱中，洁倒悬着通过外壳的监视器看向了那些在地面上表现得十分恐慌的家伙们，明明自己还什么都没有做，而这些人则是表现得如同失去了战斗力一般，竟然连手中的枪都扔到一边去了，完全就是一副准备抛弃所有累赘落荒而逃的姿态。
这就很难处理了，洁本以为自己会遭受到一定火力回击的，但是看面前的状态，自己可能是被当成了一种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还是那种能够自己停下来那种智能型兵器。
“我觉得，大可以不用管，就像是我手边那些资料一样。”通讯之中的琪依如此说，手边那些已经被存储入物理介质的文件序列则是被贵方的整整齐齐，那些精致的硅类合成物反射着纯白的光亮，但是这一切并不是如同琪依一开始所想的那样。
“可能我觉得应该销毁掉蜂巢内的所有实验数据，连同那些已经按照生产资料所制造出的零部件全部销毁，我的主机单机保留在这里不会有什么事情，只是那些东西……”
“确实没什么必要，但全数销毁之后所造成的影响能够达到什么样的程度？”
洁回问道，随后便控制着那个保温舱缓缓地绕着地面上的数人转了一圈。
“在总部那边有着生产资料的备份，我想战略防御局的内部也应该有着一份资料吧？已经制造出来的躯壳和其他的材料单元只要有设计图就能够完全的复制出来。这里面多出来的资料，大部分都是关于晓琳的炽天使的分析资料以及一些刘杰此前研究所得出的数据，我想，这些东西肯定是不可能直接泄露给军方或者战略防御局的人吧？”
“那你现在想要做什么？莫非你想要……”
洁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对于刘杰来说，琪依本身就是一种独立存在的研究数据，而整个蜂巢的指挥以及控制系统则全部都是依照于琪依为基本所创造出来的，如果说琪依想要抹掉所有数据的话……
“你这样可是让我很难堪啊，琪依……”
洁嘀咕了一句，随后便收起了自己一开始的态度，毕竟更早时自己对于这边所抱有的目的可不仅仅只是帮助琪依脱离蜂巢地区那样简单。
但现在看来，这个人造出来的家伙要彻底的毁掉自己完成交易所需要的那些筹码了。
四片硕大的整流罩连同尾部的导向伐在外壳上的小型推进器的控制之下直接从洁的身周剥离，底座的巨大火箭加速器则是给了她一个十分充分的初始速度，在那帮士兵的注视之下，展开了那原本不该属于自己的六片羽翼。
“没办法了琪依。”洁咬了咬牙，“我已经不再是一无所有了，所以……原谅我。”
那特异的信号很快便被琪依所识别，它只是冷笑了一声，转过身看向了身后那堆叠整齐的存储介质摇了摇头。
“看来你在于其他人面前早已经没有什么秘密可言了刘杰，只是不知道现在的你到底有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呢？和国家机器作对本就不是一件好事，而你还偏偏这么做。真是的，这一切又何必呢？”
琪依的指令被确认，那强烈的电流则是在瞬间击穿了那些本应该在机柜里面安然存放着半导体元件，随着性能监控画面上的每一个区块的丢失，那用于标注着洁的特异信号便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那些原本二进制的数据被以完全物理的方式直接抹除，这种绝对不可能被复原的方式直接将每一丝曾属于这里的过去全部抹杀殆尽，甚至包括琪依自身对于数据的认知以及处理方式都有着十分剧烈的影响。
毕竟，现在的自己只有原本自身76.2%的性能，而一旦失去了这些数据，自己说不定会变成完全空白的存在。
就仿佛初生的自己一般。
监控屏幕上被识别为红色损毁区的面积越来越大，就连整个蜂巢的控制系统都已经进入到了功能缺失的异常状态。
但若不选择自我毁灭，有些事情就再也没有机会达到了。
如此想着的琪依忽然感觉自己那被称为“人格”的“内心”仿佛缺失掉了什么东西，就仿佛一块存储区域被完全卸载了一般，自己完全记不起自己到底失去了什么，而那种感觉一直在持续着，那种空虚感越来越严重，但是自己却又仿佛没有办法去理解那种空虚到底侵占了什么东西。
失去的东西，自己选择抹除掉的东西，都在此刻得到了实现。
琪依的双眼变得血红，它面前的屏幕上所显示着的界面早已经变成了一个大大的缺失字样，蜂巢目前所有的一切二进制存在几乎都被抹除了，而琪依的内心还留存着最后一道没有被摧毁的执行命令。
它离开了控制台，乘着已经失去了自动适应功能的电梯来到了刘杰曾在的办公室之中，双手直接破拆掉了挡在它面前的那一道厚重的装甲门，愣生生的直接走到刘杰的桌前，掀开了那巨大的桃木桌板。
呈现在琪依面前的是一个单纯的物理开关，不会被任何东西所影响的单动物理开关，而自己给自己最后的那道指令便是扣动那个开关。
“不要再动了，琪依，趁现在还有挽回的余地，如果你现在有那么一点点想要去动它的企图的话……“
“太迟了。“
琪依淡淡的说着，它转过头，用那亮红色的双眼看向了已经抬起手炮瞄向自己的洁，她好像很累的样子，繁重的呼吸让洁的拿着手炮的右手不自觉的晃着，她的表情很焦急，而这一切琪依并不想要去分析。
“听着，我大可以扣下扳机直接一炮轰懒你的手，但是我不想那么做！你知道……”“你是想那么做的。”琪依打断了洁那歇斯底里的叫喊，“只是你现在做不到。”
琪依看着洁那狰狞扭曲的脸冷笑了一声，随后便直接拨动了那小小的金属开关，而与之同时的，如同失去控制的洁也终于不再刻意的隐藏自己那压抑已久的怒意。
如今的两个家伙，都没有选择冷静。
破碎纷飞的合金碎片连同着棕红色的机油随着那门手炮所迸发而出的烈焰直接泼溅在了那面洁白的墙面上，那深深嵌入到墙体之中的一切映照着已经将那枚开关死死压下去的琪依的身躯，而它的双眼依旧是红色的，甚至连那脸上的冷笑都没有变。
“快离开这里吧，你已经没有机会了，现在，你除了我什么都带不走。”
琪依的话音刚落，一声沉闷的巨响便随着剧烈的震颤从蜂巢之下的深处所传来，洁看着琪依那已经残缺了的上半身，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她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再度抬起手中的手炮，一步一步走到了那已经完全趴伏在桌面上的琪依的残躯。
“确实，这么一看我确实没有机会了，而我想，你也确实是什么都算到了啊，琪依。”
洁的语气有些冰冷的说着，随后它便将手中的手炮直接抵在了琪依的头颅之上。
“确实，但是是否是我算到的，我已经忘了。”
琪依的笑意依旧，但是那双眼睛之中的光却不知从何时已经变得暗淡了。
爆炸声此起彼伏，整座建筑的颤动也越来越剧烈了，那些从墙体上崩塌而下的东西成为了地面上新的装扮，但是这一切都已经没有办法维持太久了。
洁无言，只是死死的用着手中的手炮用力地抵着琪依的金属头颅，外在显示的投影早已经被琪依所关闭，上半身破损处的机油阀门都已经失去了控制，棕红色的液体流了一地，整个躯体就和现在的蜂巢一样都走向了一个完全无法挽回的地步。
“那看来，只能这样了。”
在扣下扳机的那一刻，洁没有闭上自己的双眼，手炮内部的对翼装躯壳专用弹头很轻易的撕碎了这让刘杰引以为豪的新型合金，巨大的内能则直接冲烂了那颗头颅内所包含的一切所有物。大量的拟生液连同人造神经元碎片混杂成了粘腻的乳白色汁液，如同一罐油漆一般被泼洒在了那张桌面之上。
“一切都结束了，连同这蜂巢一起……”
洁抬头看着那依旧在坚持着的钢结构横梁喃喃自语道，随后，她低下头，在那具残缺不全的尸体背后的位置，打开了一个位于翼装固定接口下方的机械结构，而隐藏在那之中的，则是一块闪耀着蓝色光晕的棱柱体，它是悬浮在固定着它的容器正中的，容器的两段则是密密麻麻的触电接口，直接连接着这具残骸脊柱部分。
“果然，最后还是带走了一些东西，不是么……”
拿着那个结晶体逐渐远去的洁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早已经失去了任何生气的琪依的残骸，但是对于目前的自己来说，自己此前所做的所说的全都是自己必须要去做的选择，毕竟自己已经不再是那个一无所有的家伙了。
她走上了蜂巢的天台，看着脚下那熊熊燃烧着的建筑群，却没有任何的感触和想法。
“也许自己才是那个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的家伙吧……”
随着那一声呢喃，洁展开了羽翼，从那尚且明晰的边缘向下跳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