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昏暗的走廊里，只有一盏感应灯正亮着。
温依别看了一眼贴在男浴室门口的蓝色标志，自言自语地小声嘀咕着：“我现在应该去女浴室……”
然后她就走进了男浴室里。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都已经把干净的衣物塞进储物柜里了。
可以说是下意识的本能反应，但她总觉得自己好像是故意的——
是介于潜意识和表层意识中的某个意识‘故意’的。
“都变成女孩子了就还是去女浴室吧……”她干咳了一声，拿起衣物又往外走，轻盈的脚步中带着些许期待和愉悦。
老实说，温依别并不是比较有男孩子气的男生，在她还是男孩子的时候，就顶着这么个女性化的名字生活了十八年。
她心底深处对那些女孩子的事情其实很感兴趣，别的男生看到穿漂亮裙子的女生，大多会盯着大腿猛看，在心中垂涎欲滴，而她则不同——她会想着自己要是也是女孩子，就能把那条裙子穿自己身上了……
初中的时候参加元旦文艺汇演，因为要一个男扮女装的角色，所有人都一致投票给了班里公认的，长相清秀，性格又像女孩子一样温柔的‘温依别’。
那时候，她虽然嘴上抗拒，表现出十分不情愿的模样，但心中别提有多高兴了——光明正大穿女孩子的衣服，让她很久之后想起来都会忍不住扬起嘴角。
可惜身体渐渐发育之后，穿女孩子的衣服就越来越不合适了。
即使再怎么不愿意，男人的身体放在那里，嗓子该变粗就变粗，肩膀该变宽就变宽……
大多数人就是这样，渐渐丢下小时候向往的东西，慢慢接受现实。
可是，谁又能想到，突然变成女孩子这样的事情，竟然发生在了自己身上。
虽然是个长相平凡的女孩儿，但已经够让人感到满足了。
要说不适应，那肯定还是有，但更多的，是一种悄然在心中蔓延的欣喜——
只是她有些不好意思把这种欣喜继续放大，即使已经是女孩子，而且没人知道她过去的事，可还是感觉……很不好意思。
这大概是从小到大，那些社会化教育导致的吧。
走廊里的感应灯又熄灭了，但温依别的脚步却依然轻盈。
……
（二）
“哗啦啦——”
温热的水淋在她的身上，疲惫了一天的身子在此时放松了不少，浑身上下的毛孔都开始舒张：“好舒服……就像是在按摩一样。”
她自言自语的声音在这空旷的浴室里回响，很快就又被那水声给吞没。
温依别从上到下认真顺着长发，让它渐渐变得柔顺起来，当然，那些干枯而缺少营养的末梢，还是有些发黄。
这只能通过规律饮食来改善了。
说人话那就是——好好吃饭，不要饿肚子。
她很有耐心，或者可以说是乐在其中，毕竟这样的长发，她可不曾拥有。
“要是不好好保护就太可惜了。”她在小声嘟哝着，仔仔细细地将护发素抹了个遍，然后关掉热水，轻轻挤了点薄荷香味的沐浴露出来，“护发素就让它多捂一会儿，然后……啊……那个……对不起！”
温依别用力闭上眼睛，然后飞快地在自己身上涂满沐浴露，搓出一团又一团的泡沫。
这让她很不好意思，虽然有几分男性的羞涩，但更多则是随便乱摸别人身体的尴尬。
虽说这身体现在是属于她的了，但终究还没有习惯，而且——即使另一个‘温依别’的灵魂已经不在了，她也还是带着一种别人难以理解的尊重，不会去做一些乱七八糟的事儿。
洗澡那就是洗澡，涂抹满沐浴露，洗掉所有的污垢，然后再用水冲干净。
——顶多是在洗到大腿的时候多摸一会儿。
那是一种莫名愉快的感觉，当心中想着，这个女孩子身体是属于自己的时候，就会忍不住再多摸两下。
就像是买到了梦寐以求的新玩具，总会时不时拿起来欣赏一样。
用毛巾擦干后，她还低头仔细看了看大腿——大概是刚洗完澡的缘故，那些细密的腿毛显得格外清晰。
她轻轻摸了摸这些柔软的绒毛，有些犹豫的自言自语：“这个……要怎么办？直接刮掉吗？会不会刮了之后越长越多啊……”
好在这是个信息发达的时代，不用尴尬地跑去别人那儿问这种问题，只要打开手机，网络上无数的人就会给你带来无数的答案。
更衣室里有一面已经裂开了的落地镜，上面还蒙着一层淡淡的水汽，温依别弯下腰，伸手轻轻抹了抹，多看了几眼正在滚落下晶莹水珠的粉嫩肌肤——洗完澡之后，镜中那个平凡的少女似乎变得漂亮了几分。
“晚上应该……不用穿了吧？”她自言自语的咕哝着，直接将那条朴素的蓝白色连衣裙套在了身上，这条裙子比白天的要短上许多，大概只是堪堪盖住大腿而已。
她对着镜子转了一圈，深吸了一口气，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笑意：“当女孩子总是要穿裙子，真麻烦呢……”
——但是她那表情实在是看不出来到底哪里觉得麻烦了。
……
（三）
风悠然地吹拂过温依别的长发——刚吹干的头发这会儿格外柔顺，还带着一股淡淡的香味。
当然不是什么体香，只是洗发水的馨香而已。
时间不算太迟，对于这座小镇来说，到了夜晚反而热闹。
长长的斜坡上，开过一辆又一辆汽车，走过一个又一个行人，要不是周围的房屋实在太过老旧，这番景象说它是城市的一部分也不为过。
花花就趴在她脚边吹着冷风，它刚舔了一半的毛，这会儿就又不想动弹了——猫老了之后，似乎就会变得越来越懒。
斜坡下的尽头灯火通明，不少卖小吃的夜摊都摆在那里，即使隔着老远，似乎都能听到鼎沸的人声。
相比之下，上坡的尽头就显得冷清许多。
开车来这里的，也一般都是些找旅馆就住的人。
隔壁的茶室还亮着橘黄色的灯，里面隐约还传来麻将碰撞的声音。
那家茶室不仅可以喝茶，还可以打牌打麻将——只要买了茶水就行。
小阳姐正拎着一大袋垃圾出来，找了好一圈，才总算找到了个孤零零放在街边的大垃圾桶，‘咣当’一下丢了进去。
“咦~依依，今天住店里啦？”她用力朝温依别招了招手，神采飞扬地快步走了过来，“吃过了吗？”
“嗯。”
“怎么没来店里吃呀。”
“随便应付了一下……”温依别抿着嘴角笑了笑，“小阳姐心情很好？”
“嗯，今天买了张刮刮乐，中了一千块钱呢！”
“哇，那么多。”
“是呀，可以买我好久之前就想买的那件皮衣了，正好冬天穿！”她走上台阶，蹲下身，将手掌放在了花花的脑袋上，后者礼貌性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就又继续趴着了。
“说起来，一直都喊小阳姐，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你姓什么呢。”
“姓向呀，向阳~！”
“原来是叫这个名字吗？挺好听的。”
“还是依依你的名字好听啦。”向阳指了指茶室的方向，“我妈，就是我婆婆，让我问你是不是要把店给重新开起来？”
“还没想好，因为不知道开学怎么样呢。”
“有个经常来茶室喝茶的客人，他儿子就是去年上的大学，但实际上一直都在家里上网课呢。”
“是啊，我也不知道到时候是去学校里，还是在家上网课，在家的话，应该会有时间吧。”
“也是，毕竟现在你看，疫苗都出来了，下半年应该都要去学校上课啦，不管怎么说，网课也只是暂时的事儿嘛，总不能让他们大学三年都上网课吧？”
“只有三年的一般是专科吧。”
“反正都是大学啦。”
“说是这么说……”
“依依呢？成绩出来了吗？有没有确定是哪所大学？”
“成绩？嗯——应该、应该快出来了吧？”这一两天里发生了太多事，以至于让温依别都快忘记这件事了，“对哦，是该出成绩了，出了成绩还要报志愿呀。”
“打算报什么学校？浙大吗？”
“我倒是想报，但是肯定考不上吧，嗯——以我的成绩来说，应该只能读个大专吧。”温依别循着记忆说道，当然，她也不确定，万一另一个‘温依别’学习成绩很好呢？
说实话，真要成绩好到可以上浙大的水平，她反倒有些惶恐，因为去了恐怕都根本听不懂吧……
“没事，大专也是大学嘛，很好啦，比我这种初中毕业的厉害多了。”
“小阳姐是因为没钱继续读了吧，否则肯定也是能考上大学的，现在考大学——起码考个大专还是很容易的。”
“应该不行吧，我读书的时候就感觉自己不是读书的那块料啦。”向阳直起身，忽然一拍脑袋，“哦，对啦，猫粮到得好快，今天下午到了，我回去拿给你们吧！”
“哎？不用了，我会给花花买的……”
“买都买了，不能浪费呀，我家又没养猫。”
“小阳姐要不要考虑一下自己养一只？感觉你很喜欢猫呢。”
“不要了吧，我妈她不喜欢猫，看到猫就嫌弃，家里养一只的话，我不得被骂死啦。”
“诶？这样……那好可惜。”
“没关系，反正距离这么近，我每天来摸一会儿花花就好了，那些猫粮就当是它给我摸的酬劳啦。”
“不用那么客气吧。”
“不是客气，只是喜欢，然后，很乐意啦，放心放心，虽然是在给家里的店帮忙，但我还是有月工资的，虽然只有两千——但买点猫粮的钱还是有的，而且我也不怎么在别的地方花钱嘛。”
“嗯，嗯……那就谢谢小阳姐了。”
“不客气！”向阳明明长得很柔美，笑起来却很爽朗，“那我现在就去拿，你和花花奶奶在这儿稍微等一会儿哦！”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