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今天的打扫和整理是从小卖部开始的，许多临近保质期和已经过期了的商品被挑拣出来，放在一旁的竹筐里。
“咦，这个只过期了一天，也丢掉吗？”莫瑛兴奋地将一包薯片举到温依别面前，用力晃了晃，“会不会太浪费呀？”
“只要是过期了的就不能要，少数几种可以退回给厂家……”温依别歪头看了一眼那包明显是杂牌的薯片，轻轻摇了摇头，“那个不能退。”
“那我可以吃吗！”莫瑛的双眼已经开始放光了。
“可以是可以……”
“只是过期了一天没问题的吧！”
“一般来说是……”
“那我拆啦！”
“好……”
莫瑛是个十足的行动派，温依别才刚说了一个字，她就已经拆开了包装，从里面抓出一个淡黄色的薯片，放到嘴边飞快咬了一口。
“咔嚓。”伴随着清脆声响，淡淡的黄瓜味也开始在闷热的小卖部里弥漫。
“好吃！”她用力竖起一根大拇指，“虽然是没听过的牌子，但意外的好吃诶，没有劣质的香精味。”
“好像是本地的牌子，我也喜欢吃这个，从小就吃。”温依别歪头看了一眼薯片上的商标，“银乐好像不止做薯片，也做一些干脆面什么的。”
“是嘛？到时候吃吃看！”
“店里没有了，之后再进货吧。”温依别抬起手臂揉了揉眼睛，拿起一块抹布擦去了货架上的灰尘，“呼……还剩半个货架就全都清理完了。”
“大工程呀，不过总算要搞定啦。”
“嗯……帮忙很累吧？今天中午我请你吃？”
“没关系啦，我是因为觉得有趣才帮忙的，不过一定要请我吃的话，也不是不可以，诶嘿？”
“不是什么丰盛的午餐哦。”
“没问题，吃馄饨也可以！”
“今天没有馄饨啦，不过有面条，中午吃榨菜肉丝面吧。”
“听起来是很朴素的面条呢，我就喜欢这种的！”
“不介意就好……”温依别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只是囊中羞涩，现在的她实在是没有什么乱花钱的资格。
母亲留下的那些钱再加上其他人给的挽金，也只勉强够大学三年的学费而已。
现在买东西用的这些，都是她银行卡里存的那些压岁钱和零花钱。
“怎么会介意呐，咦——？哇！这个是——！！”莫瑛整个人忽然激动了起来，她像只大猫咪似的窜到了货架的尽头，指着那积了厚厚一层灰的方形物体惊喜地喊道。
“啊？什么？咦，花花奶奶什么时候跑到这里来了？”温依别托着这只三色老猫的‘腋下’，将它抱了起来，后者懒洋洋扯着嗓子叫了一声，就干脆直接趴在了她的怀里。
“不是说花花啦，是说这个！”莫瑛不顾灰尘，用手飞快将它们拂去，似乎在确认自己的判断，“没错没错，就是这个！CRT彩电诶！”
“什么……？”温依别压根没听懂，她疑惑地凑过去看了一眼，“唔，这不就是以前的老彩电嘛，小时候我记得好像是放在柜台上看的，后来因为闭路电视没什么频道，要想看电视就得安机顶盒，所以就收起来了。”
“这可是很经典的电视机呀，显像管的老电视，用来看老电影特别合适，只是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这么久过去，八成是坏了吧。”温依别拿了块干净的抹布过来，仔细地擦起了电视机上的灰尘，“就算没坏应该也看不了吧。”
“是担心没信号吗？那种事完全没问题，没信号也可以连DV机嘛，或者连游戏机什么的。”
“哦……可以这样吗？”
“你小时候有没有玩过那种连电视的小霸王游戏机？”
“啊，那个，见人玩过，小时候还很羡慕呢，也想买一个……”
“大概就是用那样的方式来连接吧！”
“你想要这个？”
“借用一下……可以吗？”
“可以吧，能修好的话，你拿去用就是了。”
“别小看它哦，这种彩电拿出去卖的话，起码也能卖个两百块呢。”
“卖给收废品的？”
“不行不行，卖给收废品的就太亏啦，要卖给爱好者才行。”
“这样……那你要买吗？”
“噫噫！不是说好让我用的嘛？”
“嗯……借用和买不一样的嘛。”囊中羞涩的温依别清了清嗓子，“或者友情价卖你？”
“喂喂，好精明！”
“咳咳……”
“嗯——暂时先不买？”
莫瑛的认真反倒让温依别有些尴尬：“只是开玩笑的……”
“喜欢这些旧东西，我可是认真的哦？”
“说起来，这种电视机的屏幕显示已经很落后了，为什么会喜欢呢？明明随便一台手机都要比它清晰多啦。”温依别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
“复古的味道呀，那种感觉是不一样的，就像新照片和旧照片一样！”
“唔……？”
“最重要的是，它们身上都有岁月沉淀的痕迹，就像酒，越放越醇呢！”
……
（二）
小卖部总算是被收拾干净了，温依别感觉自己就像是把今天所有力气都花完了一样，这会儿站在门边吹风，一下也不想动弹。
明明什么事也没干的花花，这会儿也像是在外面跑了半天似的趴在地上，仿佛已经累坏了。
莫瑛正在旅馆大厅里摆弄着那台老旧的显像管彩电——她从楼上拿了一大堆零零碎碎的东西下来，一样一样地做着测试，简直就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似的新奇。
斜斜的长坡上，一位高个儿的女孩正费劲地骑着一辆有横杠的老式自行车，整辆车都在道上摇摇晃晃，惹得后面那辆汽车司机不愉快地摁响了喇叭。
“依依！”高个儿的女孩在旅馆门前停了下来，兴奋地朝她用力招了招手，“我还去你家找你呢，原来你在这里呀！”
“啊，小红？”温依别看着眼前这位留着齐耳短发，五官看起来很有少年气的女孩，些许回忆忍不住涌上了心头，“你从市里回来了？”
“是啊，高考结束了嘛，我就回来了，对了，你分数多少？”
“分数？”
“已经出分数了啊，你没看？”
“啊，还没看。”
“哈呼。”女孩将自行车往里面挪了挪，‘啪嗒’一下将脚架踹了下来，“这次我们能不能读同一所大学啊？”
“这就不知道了。”
“我的分数只够上大专啦，本科的话得到外地去，不想去。”
“我应该也好不到哪里去吧。”对自己成绩很清楚的温依别忍不住苦笑。
眼前这位高个儿的少女，是和伊在村里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说是青梅竹马也不为过。
而且看起来，无论是男性的温依别，还是女性的温依别，都和她关系很好。
“那就上同一所大学？”
“如果分数差不多的话，那就选同一所吧。”温依别抿嘴笑着，往小吃店的厨房走去，“你口渴了没？我给你倒点凉白开吧？”
“行啊，正好渴死了。”她用力点了点头，一点都不客气。
俩人之间的关系，当然也没必要那么客气。
她叫念允红，虽然现在是个女孩子，但其实情况有些复杂。
俩人还在读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她还是个男孩，只是因为某次骑自行车导致了两颗球体错位，去就医时已经太迟了，只能将坏死的组织切除。
自那以后，曾经的好兄弟就变成了‘女孩子’，那时候，许多原本的朋友都疏远了她，只有温依别一直和她关系很好……
其实说是女孩子也并不准确，因为正式的整形手术得要到发育结束才能做，所以在那之前，她只能说是以女孩子身份生活的——无性别者。
大概也是身份尴尬的缘故，从高中开始，她就去城里上学了，因为要住校，所以平时不怎么回来，但每次回来，都一定会跑过来见一见温依别。
而且即使再久没见，感情也不会变淡分毫。
“给。”温依别将一大碗凉白开递到了念允红面前，后者毫不客气地接过瓷碗，仰起头一饮而尽，然后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有些慌张地看向她。
“啊啊……不对，依依，我这样是不是又太男孩子气了？应该女孩子一点……”
“没事啊。”这个总会被念允红提起的问题让温依别忍不住想笑，“就算是女孩子，也不一定要处处都显得很优雅很文静啊，人的性格本就是各不相同的嘛，又不会因为是什么性别就必须怎么样。”
“说是这么说啊。”念允红缩了缩脖子，“但要在家里的话肯定得挨骂了……”
“反正这么多年都过来啦。”
“嗯——反正已经改掉好多习惯了。”念允红叹了口气，“真羡慕依依你这种天生就是女孩子的人呀。”
“咳！”这让温依别小脸微微泛红，她像是掩饰尴尬似的拿起了手机，“嗯……对了，我看一下考了多少分吧，你已经查好了？”
“查了呀，刚才不就说了嘛。”
“呃……我的意思是……”温依别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是想问你考了多少分来着……”
“我啊，五百零三。”
“哦哦……我看看我考了多少……”
“要多登录几次，今天查询系统很卡。”
“好呢。”
“怎么样，多少分？”念允红兴奋地凑了过来，满是汗水的脸颊和温依别贴在了一块儿。
“啊，等下，出来了！五百十二……”
看来，这个世界的‘温依别’，学习也很一般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