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些天到过后院儿的人并不多，除了掌柜两口子外，就只有两个伙计，其中就包括那个煎药的。
陆景麟先将另外两个没去过后院的伙计叫到了屋里问询，待得他们进门第一句话就是：“你们二掌柜平时对你们怎么样？可有苛责或者责打？”
眼瞅着案子变成了投毒案，陆景麟的调查方向就明确多了。
所谓百因必有果，绝大多数杀人案都是有动机的，其中包括且不限于下属被上级吹毛求疵怀恨在心，亦或者一句话没说对就动了杀心之类，故而他问的这个问题就纯属是为了定位凶手了。
俩伙计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小心翼翼道：“回老爷，二掌柜……他不管事儿。”
“啊？”陆景麟一愣：“什么叫不管事儿？”
那伙计解释道：“老爷，这聚宝楼的生意基本是大掌柜操持的，二掌柜根本就不过问，自打三年前到了这儿后，每日都是睡到晌午快吃饭时才起，然后下午就坐在屋里喝茶看书，待得晚间多半都是去窑子里玩，所以和小的们根本说不上两句话，就连小的名字他都记不得。”
另一个伙计赞同道：“正是，他没钱了就管掌柜要，而掌柜的却是每次都会给，少则三五两，多则数十两，这三年来只怕糟蹋了起码有数千两银子了。”
陆景麟沉吟道：“数千两么……掌柜的给钱时态度如何？可有抱怨数落？”
俩伙计均道：“不曾有，要了就给，还笑嘻嘻的。”
这事儿就属实有些蹊跷了。
就陆景麟自己而言，假如林七七以后时常去他那儿混吃混喝死皮赖脸的要零花钱的话，他同样不会将之赶出去，但多半是会数落几句的——身为兄长有些话该说还是得说。
家人可不就是如此么？
何况这还不是一点半点零花钱，而是数千两银子，林七七若是敢这么花钱的话，陆景麟绝对会让她懂得什么叫钱不是大风刮来的，反了天了她还？
哪怕是正常人养儿子也不会这么干，看看前世那些花了家里的积蓄打赏或者玩游戏的熊孩子有多惨就知道了。
那如此一来，江龙这到底是在养儿子啊，还是给自己找了个大爷？蒋宁便是救了江龙全家那也不能这么养着不是？
又询问了一番后，陆景麟觉得差不多了，便将另外两个进过后院儿的伙计叫了进来。
相较于那二位，这俩进过后院儿的可就紧张多了，尤其是煎药的那个进门就开始掉眼泪：“老爷，真不是小的干的，小的和二掌柜无冤无仇，也不至于害他啊……”
钩吻毒性很强，中毒后很快就会毒发身亡，故而已经能确定是昨日那一剂药出的问题，所以目前来说这煎药伙计的嫌疑最大。
看起来他自己也知道这事儿，可能是生怕被陆景麟抓去严刑逼供，故而已经吓得快尿裤子了。
陆景麟摆摆手道：“你且先坐下，老实回答问题你就没事儿。”
还就是那句话，杀人是要有动机的，故而陆景麟并不趋向于是这伙计杀人——总不能是他为了验证断肠草的毒性就下药吧？
二人听得陆景麟的话后才稍稍放心，待得坐下后，陆景麟先核实了一下方才那俩伙计说的话，确认无误后又问那煎药的伙计：“蒋宁一共抓回来五剂药，喝了有五天，都是你煎的？”
那伙计老老实实道：“是，因为打烊后他们多半要回家，小的却是住在店里，故而二掌柜便着小的煎药……”
陆景麟继续问道：“那么药拿回来后，是全部交到了你手里还是放在旁的地方？”
伙计答道：“是放在二掌柜屋里，每日要煎药时便给小的一剂。”
陆景麟点点头：“煎药的时候你是一直守在跟前么？”
“这……”伙计磕巴道：“要煎一个时辰呢，小的便是在闲也不能一直守在跟前啊。”
这人住在店里，故而屡屡会被安排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做，可以说是还兼任着下人的角色，整日过得和长工似得从早忙到晚，所以从他这里获取线索貌似就有些不现实了，并且从下毒手段来推测凶手也就行不通了。
那话又说回来，动机呢？
这个案子牵扯到的人就这么几位，唯独让陆景麟在意的貌似就只有江龙养大爷这事儿，可也不能说人家乐意养这么一位就成了杀人动机，除非……
他是被握住了什么不得了的把柄？
越想陆景麟就越觉得这事儿有可能，若非如此，江龙的举动可就真说不清了。
那么是什么样的把柄能让江龙生生养了蒋宁三年，最后致其死地？
念及此，陆景麟立刻问道：“你家掌柜以前是做什么的？”
煎药的伙计道：“说是以前就在广源府做买卖，具体做什么小的也不清楚。”
“他和你们说没说过他是如何发家的？”
“这……好像不曾说过。”
陆景麟点了点头，嘱咐二人别把刚才的交谈对其他人提起，然后就让他们出去了。
案子查到现在这个阶段，陆景麟几乎可以敲定是江龙作案了，原因除了他不合常理的养大爷外还有三点：其一，江龙从一开始貌似就在模糊事实，连续两次引导陆景麟把案子往意外死亡的方向走——此前他还没在意这事儿，而现在看来这可就是疑点了。
其二就是他的过去，在广源府发了家，为何要跑到人生地不熟的清河县来？
做买卖的人都知道，生意场其实就是人脉场，离开人脉做买卖基本等同于从头再来，那么江龙为何要走这么一条路？
其三，若是考虑到市场的话，清河县根本就不是做金银首饰的好地方，这区区十万人的一个小县城多半都是穷人，一个月能有多少买卖？
可问题在于，疑点是疑点，不能因为有疑点就将之拿下去审问，而瞧他方才那等假痴不癫的路数陆景麟也不打算浪费时间和他磨牙，所以现在所能做的貌似就只有去广源府查证一下江龙的过去这条路了。
沉吟半晌，陆景麟终于放弃了继续寻思，开挂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