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澈很听劝。
拉着楚骏就走了。
牵着的手始终没放开，走的不紧不慢。
直到上了亿达西广场天桥，陈澈才后知后觉般松开了紧抓着楚骏五指的手。
手心沁出了些汗。
他倚靠在天桥的玻璃围栏边，视线停留在楚骏的脖子上：“脖子还疼吗？”
那雪白的颈间仍有红痕未消，隐隐可见五指指印。
该死...
明明他才是第一个想掐楚骏脖子的，那个穿的像港岛江湖片里活不过五分钟的蠢货，越想越气。
楚骏近了两步，双手搭在玻璃围栏两侧，闭上眼，仰起下巴。
似是在感受徐徐的晚风，尽管眼角两痕晶莹滑落，楚骏的嘴角却挂着一丝笑意。
“不疼了。”
陈澈不置可否，歪着头注视身边的人，下意识摸了摸口袋。
烟落在咖啡厅了。
楚骏似有感应，手伸进口袋把刚拆封的烟和打火机递过去：“我这里有的。”
陈澈眉头挑了挑，“九五至尊，你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
楚骏也不看他。
“人总会大方一次的。”
陈澈掏出一根烟，手指摩挲几下明黄色烫金烟嘴，随后放入嘴里点燃，深深抽了口。
“你这包归我了哈...”
楚骏点点头，“呛死了...一百块的和十几块的也没区别啊。”
十几块的？
陈澈想了想，随即恍然大悟道：“你那天抢我烟头子嘬的时候没喝醉啊？”
又换了换语气，故作哀怨：“那你这不是占我便宜吗！”
楚骏伸出鞋子轻轻踢了下陈澈，“我控制不了行为，又不是脑子清空回收站了。”
陈澈弹了弹烟灰，鼻子贪婪的嗅着弥漫在空气中的烟雾。
“感觉你今天胆子变大不少，”陈澈没接楚骏的话，自顾自的说道：“跟我讲讲呗？”
没理他。
过了一小会儿。
楚骏伸出手，“给我一根呗？”
陈澈利索的掏出一根来递到楚骏嘴边，“给你点上...给我讲啊得。”
楚骏深吸一口。
这次居然没被呛到。
沉默了片刻，他缓缓开口。
“以前上高中的时候，我在班里就是小透明...你知道吗，一个穿的破破旧旧的，头发留的很长，每天不跟人交流的人在大家眼里，就是个怪人、孤僻症甚至精神病。”
“张程...就刚才，刚才那个。”
陈澈问了句，“哪个？挨揍的那个还是...哦不对，后边儿那哥们儿你叫他名字来着，什么知什么的。”
“嗯，沈知礼，”楚骏又抽了一口，“我接着说哈。”
“嗯。”
“那时候，张程是我们班除了沈知礼外的混混头子，常跟他一起玩的人，有个叫陈泰坤，还有一个是他本家，叫张朝阳。”
“其实开学之后他们就经常欺负我，一开始是骂几句脏话...后来，就是背上贴纸条、桌子里放虫子、凳子上涂胶水...”
陈澈紧了紧拳头，没说话。
楚骏指间香烟过半。
“后来，就推推搡搡，拍一下头什么的...直到有一次，张程把我堵在厕所里不让我出去。”
“下场考试快开始了...他这样的人考不考试没所谓，但我不一样。”
“我本来就学习很一般的，如果再考的很差劲，我爸会说一些很难听很难听的话。”
“那次我就生气了，抬着头抓着他喊，他好像觉得...这个男同学怎么长了一副勾男人的脸，之后嘛...”
“就越来越变本加厉了。”
“他，他有一次...”楚骏的嘴唇有些颤抖，“因为我不愿意给他们钱，就说要叫人打我。”
“后来把我抓进教学楼后面的树林，说我只要，只要...”
楚骏指了指自己的嘴。
然后凄然一笑，“他说只要我放学后去操场后边的厕所给他那个...他就放过我，以后不欺负我。”
陈澈忽然觉得呼吸有些急停，一股燃烧全身血液的怒火瞬间点燃。
“我没去。”
陈澈的怒火又少了一点点。
楚骏看了看月亮，抽完了最后一口烟：“他后来打我来着...是我那女同桌正好路过，把他赶走了。”
“她叫付雨欣，是个特别特别漂亮的女孩...人也很好。”
楚骏转过头来，语气带着哭腔：“陈澈，你说我是不是很失败啊...好多事情，好多事情......”
“我真的很绝望。”
他的额头抵住玻璃，缓缓低下了身子，肩头颤抖。
“真的...真的好想去死啊。”
陈澈看了看他。
咂摸着嘴里逾5块钱一根的烟，又拿出根新的续上。
“楚骏。”
“嗯...”隐隐啜泣着。
陈澈表情复杂，低头看着楚骏纤瘦的肩膀。
“我们生来就在一列开往坟墓的列车，在这其中的旅途上会停靠很多个站点，很难有人会陪你走完全程...如果陪着你的人中途下车，即便不舍也要心存感激，然后挥手告别。”
“你只是恰好因为她的好而暗藏情愫，她只是恰好没喜欢你...这世界上总有很多遗憾，可时间不能重来。”
“可付雨欣啊，她用自己的余温救下来濒临消散的脆弱灵魂，不该因她而万念俱灰的，你说对吗？”
陈澈说着。
他拍了拍楚骏的肩头，“你如果真的想死，会头也不回的从这里一跃而下...”
“可你没有。”
“可一个心中没有死志的人却说什么想死之类的丧气话...”
“楚骏。”
“你不是想死，你只是渴望被爱...所有的，一切能让你贪婪汲取的爱。”
“渴望爱，就要鼓起勇气去慢慢发现、细细体会。”
“以后不要这样说了。”
“好吗？”
楚骏过了半晌才轻轻回了句，“嗯。”
陈澈如释重负。
他笑了笑，“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我们都在感叹世间之苦，所以这不算说教。”
“我很难对你的往过而感同身受，因为那些是我不曾经历过的。”
“楚骏，”陈澈轻声说着，“正是因而那些糟糕的过往，你才会盛开的愈发美丽。”
出淤泥而不染。
如此的你。
“以后别总憋着事儿，成不？”
楚骏抬着头。
看着陈澈收起那份玩世不恭后的俊美侧颜。
他重重点了点头，“好。”
陈澈满意的笑了。
踩灭了烟蒂，又掏出一根来递到自己嘴边。
楚骏站起身来，跺了跺有些蹲麻了的脚，伸出手一把抢过了陈澈嘴里的烟，抛向天桥外。
他又从后者口袋摸出了那包很贵很贵的烟。
一同扔了出去。
陈澈愣了愣，随后笑着说：“干嘛，那很贵的。”
楚骏摇了摇头，正色的看着陈澈说了句：“我抽了，觉得也不怎么样...抽烟有害健康，你能少抽尽量少抽点吧。”
陈澈“嗯”了一声，随即点点头：“好。”
俩人就静静站了好久。
车水马龙渐渐退去，楚骏忽然转身，拍了拍陈澈。
他指了指脚上崭新的鞋子，那鞋面上有半只黑色的鞋印。
“对不起啊，鞋子脏了...”
陈澈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看去，然后转身，“走吧...该回去了。”
“刷不干净你就完蛋了。”
还有那个什么张程，敢踩脏老子花钱买的鞋，你小子接下来要受罪了。
陈澈回了下头，“还不走？”
“哦，哦...”楚骏赶紧跟上，“快走吧！”
俩人回家时，陈永奇已经自己吃完饭睡觉了。
交流了一下眼神，二人分别回屋。
楚骏躺在床上，脑子里全都是陈澈今晚说的话。
想着想着，不知怎么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很安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