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楚建军第一次坐高铁。
生长在昭阳市里的他，一辈子也没出过几次市区，这两年因为楚阳在省城上大学，倒是去过临安几次。
只是他从不舍得坐比普通绿皮火车贵了好几倍的高铁，更别提在他心目中更加高大上的飞机了。
进站后的楚建军，其实本质上和第一次坐高铁的楚韵类似，对完全现代化，到处黑科技的高铁站及高铁都充满了好奇心。
只是他这么大岁数，又好面子，只是眼神儿瞟来瞟去的，整体还算是克制。
不能露了怯不是！
确诊了重病后，楚建军的气色跟精气神肉眼可见的不好，上车还没新鲜几分钟，就在楚韵身旁沉沉睡去。
楚韵跟陈澈也没怎么说话，大概是彼此都有些心事吧。
直到高铁到站。
陈澈仍然很熟练的展开了轮椅，主动推着楚建军出站。
楚韵就在一边跟着。
出站口人头攒动。
“这儿，这儿呢！”
楚韵视线移过去，陈永奇穿着一件黑色风衣，叼着烟挥手。
“永奇哥咋来了？你什么时候联系的？”
楚韵有些惊讶，快步跟上陈澈加快的步伐朝陈永奇那边过去。
陈澈笑了笑，“现成的免费劳动力我必然得薅过来啊，刚上车就给他发微讯了。”
陈永奇主动靠过来，接下了行李，一口烟吐向陈澈：“你小子还挺好意思麻烦我呢……欠我一顿饭啊！”
陈澈偏了偏头，“别朝我吐二手烟……吃饭行，必须吃好的，就去咱昭阳如今最红火的咏雪新派火锅！”
“我去你的……”陈永奇笑骂道，“出力干活儿我还得搭上一顿饭啊？”
他又问楚韵，“妹妹，你说这孙子是不是想的太好了？”
楚韵也乐呵，“哪能啊，到时候我请客，叫上雪姐，可劲儿了吃。”
陈永奇哈哈大笑，骄傲的斜楞一眼陈澈，“看见没？要说谁对哥好，那必然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妹妹啊！”
唠半天，陈永奇这才把目光投向轮椅上的楚建军，还是笑着打了个招呼：“能行么叔？冷不？”
楚建军就尴尬坏了。
推自己的陈澈，都是做了好多心理铺垫才勉强没露出什么窘迫的表情。
毕竟当初，陈澈一个飞踢好悬没给他胆汁踹出来。
如今面对陈永奇，这个指着自己鼻子喷，还跟着去派出所指证自己的大男孩儿，楚建军终究还是城府不够，脸上有些尴尬。
“……那个，挺好，挺好。多亏你们了，多亏小韵，多亏你们俩……”
陈永奇笑容不减，主动从陈澈手中抢过轮椅，推着往前：“别说那话，叔。虽然吧……我说话直白你别介意，我对你意见真挺大的，但是我妹妹要管你，我这当哥的肯定不能撅屁股看着。”
“你好好养病呗，其他别想。”
“好，好……”楚建军被陈永奇的话给整得心里挺不是滋味，他费劲儿的看向一侧的陈澈，“还有你，陈澈是吧……叔谢谢你了。”
陈澈挺受不住这些的，脸色也有点不自然，“要谢就谢楚韵，我就一出力帮忙的。”
“嗯。”
楚建军最后的目光落在楚韵身上，“小韵，爸……”
楚韵却打断了他，柔声说道：“别说了爸，没事儿……我说过的，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爹。”
虽然，你对我很不好。
我也很想逃离你。
但是你病了，我没办法不管。
就这么简单。
没有多多远，几人就在路边看到了陈永奇忍痛贷款买的那辆二手面包车。
哥俩合计连轮椅带人把楚建军抬上车，一行人放好行李便浩浩荡荡的朝红星厂家属院去了。
路上有点堵。
大概一个小时多点儿才到。
车速慢下，楚韵看着窗外无比熟悉的场景，仿佛这里的一草一木都能勾起她无穷的回忆。
陈澈的手轻轻抚过她的肩膀，细心体贴的男孩感受到了少女片刻的愁思，“好了……”
楚韵没在意肩头的滚烫，只轻轻问了一句：“如果我爸不那么对我该有多好。”
声音很小，小到楚建军没有听到。
可陈澈却好像听到了似的。
“有我在。”
楚韵心里暖暖的，从离家以后，她身边的家人朋友都是真心对待她，一个比一个好。
陈澈亦然。
他每次都会小声又坚定的告诉自己，有他在。
现在自己胆子都大了……
敢当着好多人的面跟人互怼，敢在楚阳暴怒之下跟他针锋相对，不都是因为陈澈这句“有我在”吗？
“谢谢你。”
楚韵笑着道了句谢。
陈澈眉头一挑，宽慰楚韵的那只手从肩头抽离，一下就捏住了楚韵的耳垂：“再谢要你好看！”
楚韵耳朵很敏感。
突然被人捏住，只觉得浑身过店，有点酥酥麻麻的。
她脸唰的红了，“你，你松手呀……”
陈澈放开手。
毕竟是在车里，不能那么肆无忌惮的欺负人。
车子停靠在楼下。
天冷的很，往常总在楼下溜达的夕阳红街溜子天团此时都在家里休养生息。
光秃秃的树枝下，那几个供老人休息的石桌石凳上不见人影，只有几片被风从地上卷起的枯叶趴着。
陈澈让楚韵老实待着。
然后跟陈永奇一起，先把楚建军连同轮椅一起抬上楼，又再次折返下来，三个人一块儿拿着行李上去。
门开着。
陈永奇率先进屋。
楚韵楞在门口，屋里的布局尽收眼底，那张熟悉的饭桌，老旧的电视……
一切的一切，让楚韵有种恍若隔日的错觉。
只是。
有些凌乱的沙发和看着努力拖过但不太干净的地面，屋里所有的细节都像是在提醒楚韵。
一切，都变了。
楚韵有点不敢进去，或者说，只是站在门前，曾发生在那其中的种种便扑面而来。
“出去就别回来！”
“狼心狗肺的东西！”
还有那一个让她至今不能释怀的耳光。
陈澈拍了拍楚韵，似是察觉了她此刻的心情，“这是你的家，无论如何都是，别犹犹豫豫的，快进去吧。”
“以后怎么样，我还是那句话。”
陈澈没说。
但楚韵听到了。
这个小气、记仇、大大咧咧、吊儿郎当、摆烂大王、阴险狡诈、不讲道理、性格跳脱、宇宙第一超级毒舌，世界上最爱欺负人的超级大坏蛋陈澈！
他分明又说了一遍。
“有我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