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子欠我好多酒钱没给,你们把他抓走了,我的钱找谁要去?你们军部赔给我吗?”
老者挡在了里昂和士官的中间。
“老杰斯,你少管闲事,这小子来历不明。我要带他回去审问。”士官色厉内荏的喝到。
“得了吧,霍夫曼”名叫杰斯的老者毫不示弱的回怼。“我知道你们最近败给了雪狼氏族,整个中队被十几个狼崽子撵的满山跑,你是想随便抓几个外乡穷鬼充你的军功吧?帝国的脸都让你们这帮废物丢尽了!”
霍夫曼的脸青一阵白一阵,一只手按住了枪柄。“你想叛国吗,老东西!”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叛国?”杰夫伸手一指挂在墙上的战刃“老子在维卡王国砍罗曼人的时候,你小子还不知道在哪个地方玩泥巴呢!抓自己的同胞冒充军功,你就是这样为国效力的吗?!赶紧带着你的人滚,别妨碍老子做生意。”
霍夫曼按住枪柄的手缓缓放下,最终,他狠狠瞪了里昂一眼,这才惺惺的带着两名卫兵离开。酒馆里凝滞的空气随着士官的离开重新开始流动,议论声嗡嗡响起。
“谢谢。”里昂连忙向替自己解围的老杰夫道谢。
老杰夫转过身,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只有深沉的审视。他走到里昂面前,没有说话,而是像猎犬一样微微抽动了一下鼻子。
“小子,”他开口,声音比刚才低沉了许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刚才我就察觉了,你身上有股味。”
里昂心中一紧,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不是穷鬼的酸馊味儿,”老者的目光锐利如鹰,仿佛能穿透那身破旧的外套,直视他的灵魂,“是刚熄灭没多久的火药味,掺着人血烧焦了的糊味……还有,”
他顿了顿,凑得更近,几乎耳语道,“一股子……贵族才有的熏香味。这些可不是普通外乡人该有的味道。”
里昂的脊背瞬间渗出一层冷汗。这位老者比他想象中要敏锐得多!
不等他有所反应,壮硕的老者突然粗暴地推了他一把,像是故意似的大声说道:“少废话!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没钱就给我干活抵债!后厨柴火堆得比山还高,今天不劈完,别说吃饭,晚上就给老子睡马厩!”
里昂被他推搡着,踉跄地穿过油腻腻的厨房,来到一个堆满粗大原木的小院。
老杰夫把一把沉重、斧刃甚至有些缺口的斧头塞进他手里,然后抱着手臂,像座山一样堵在唯一的出口——那个门框。
“现在,这里没外人了。”老杰夫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低沉,“说说吧,这位贵族老爷,是哪阵邪风把您从南方的安乐窝里,吹到我们这鸟不拉屎的北境来了?还弄得这么……狼狈不堪。”
里昂握着冰冷粗糙的斧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他能感觉到老杰夫的目光在他手上停留——那双手虽然此刻沾满尘土,但指甲修剪的整齐,手上也没有常年干活的人所形成的薄茧。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出来。
谎言在此刻显得苍白而愚蠢。这个男人刚刚救了他,虽然方式粗鲁,但那份庇护是真实的。
里昂抬起头,毫无遮掩地迎上老杰夫审视的目光。他放弃了伪装,声音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和心灵备受煎熬后的沙哑,坦诚道:“我叫里昂,”
他顿了一下,随后清晰的吐出来了那个让他夜不能寐的地名“从卡迈城逃出来。”
卡迈”两个字像投入冰湖的石子,在老者眼中激起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涟漪。他看过那份报纸的。
老杰夫没有立刻说话,只是沉默地打量着里昂,仿佛在衡量这两个字背后代表的血腥、混乱,以及……这个年轻法师所背负的重量。
“卡迈……我听说了一些事。”他微微眯起了双眼,“帝国说,那里发生了一场必要的‘清洗’。一场……针对叛乱者和他们同情者的大火。”
老杰夫的目光如同实质,紧紧锁住里昂微微颤抖的身影:“我还听说,那场大火烧得很旺,靠的不是普通的柴薪,而是……魔法。帝国法师团的魔法。”
他向前走了一步,靴子踩在雪上,发出“嘎吱”的响声,老杰夫看着里昂僵硬的表情,轻声询问
“小子,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他命令道,不容许任何闪躲,“你在那场‘清洗’里……扮演了什么角色?你那双手,是沾满了灭火的泥水,还是……点燃柴薪的魔焰?”
这句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入了里昂最不愿触碰的记忆深处。那些他试图用逃亡和疲惫掩埋的画面——呼啸而过的附魔炮弹、冲天而起的烈焰、在火中哀嚎翻滚的人影、还有那个自己试图救下却被军官处决的孩子——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勉强维持的平静。
里昂的脸色惨白如纸,嘴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黑色的眼眸中充满了血丝和无法掩饰的痛苦。他张了张嘴,想辩解,想否认,但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最终,他只是颓然地低下头,双手紧紧握成拳,身体微微颤抖。
这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回答。
看着眼前这个几乎被负罪感压垮的年轻人,老杰夫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了然,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但更多的是一种沉重的审视。他没有安慰,没有斥责,只是长长地、无声地叹了口气,那叹息融入寒风中,消散无踪。
“先干活。”他的语气依旧硬邦邦的,却少了几分之前的敌意,“北境不养闲人,也不信空话。想在这里喘口气,就得证明你有点用,不管你是参与清洗的贵族法师,还是从地狱爬回来的冤魂。”
里昂如同提线木偶般,缓缓举起斧头,每一次挥下都无比沉重,仿佛劈开的不是木柴,而是他自己破碎的过去。那“哆哆”的声响,在寂静的院落里,一声声,如同孤独的丧钟,为他所失去的一切而鸣。
老杰夫看到里昂开始工作后便转过身,走回酒馆喧嚣的室内,只留下一句如同北境寒风般冰冷真实的话,重重砸在里昂的心上:
“在北境,没有人能替别人赎罪。你的债,注定得你自己一块骨头、一滴血地去还。这条路,从你选择独自离开卡迈的那一刻起,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了。”
那劈柴的声音,在这北境小镇的后院里,回荡在凛冽的空气中。
温暖的酒馆里则隐隐飘出吟游诗人歌颂的古老史诗的歌声,在房梁上萦绕:
“…命运如同北风般无常,
今日的流亡者,
或许是明日的冰原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