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她终于忍不住抬头，看向始终面无表情的斯特恩，“我已经尝试了所有可能的方案！可是每一次的战果都达不到预期效果，难道这个任务本身就是无法完成的吗？”
眼前少女的金色发髻都有些松散了。她用着混合着不甘和委屈的眼神看向斯特恩，简直像只炸毛的猫咪。
斯特恩主任灰色的眼眸瞥了她一眼，那只金属义手"咔"地一声按在沙盘边缘，玛丽娜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无法完成？”他声音低沉，却带着千钧之力，“在真正的战场上，没有人会向你解释‘为什么无法完成’！任务就是任务！”
斯特恩指向沙盘上那些刺眼的红色标记，"你以为我在教你玩那些可笑的必胜游戏？错了。我是在教你怎么在必输的局里，输得好看点。"
"指挥官的职责不是追求完美 ，那是童话故事。真正的指挥官，是在一堆烂选项里，选出最不烂的那个。"他顿了顿，目光如炬地盯着玛丽娜，"然后，有勇气为这个选择买单，哪怕代价是你最得力的部下，或者你珍视的荣誉。"
"现在告诉我，"他的声音压迫感十足，"在刚才所有的推演中，哪一次是你明知会付出代价，却依然觉得值得的？哪一次你敢说'为了更大的目标，这些损失我认了'？"
玛丽娜愣住了。她低头看着沙盘上的一片狼藉，突然意识到自己一直在试图找到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案 - 既要保全所有船只，又要准时送达物资。她像个守着糖果罐的孩子，什么都想要，结果什么都没保住。
斯特恩主任的话敲碎了她一直以来对战争的某种天真幻想。她意识到，这战争所承载的，不仅是荣耀和权力，更是责任与鲜血的代价。
看着她陷入沉思的表情，斯特恩知道，第一颗种子已经种下。接下来就等着她自己去领悟了。
他收回义肢，语气依旧冰冷：“今天的课就到这里。回去用你的新权限，调阅海军档案库中，关于‘血色商路’护航战役的所有战报和指挥官日志。明天，我要听你分析，那位指挥官在每一次关键决策时，所权衡的代价是什么。”
“是，主任。”玛丽娜深吸一口气 ，刚准备离去，却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折返回来。
“对了，主任…我有一个请求。”
斯特恩眉梢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他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她继续。
“我请求，将学员芬恩·克罗夫特和菲林·索维克，纳入我的特别课程体系。”玛丽娜语速平稳，显然早已打好了腹稿，“并申请豁免他们一部分标准通用课程，以便他们将更多精力投入到针对性更强的战术协作与专项技能训练中。”
研究室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只有魔能沙盘运行时发出的微弱嗡鸣。
斯特恩主任缓缓踱步，走到玛丽娜面前，他高大的身影带来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理由。”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学院的标准课程体系历经百年验证，是为帝国海军培养军官的基石。你认为，你有什么资格质疑它？又凭什么认为，那两个学员值得如此特殊的对待？”
玛丽娜挺直了脊背，见习军官制服让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显沉稳。
“我并非质疑体系，主任。而是认为，最优的资源应投入到最能产生价值的地方。”她开始陈述，逻辑清晰，如同在进行一场战术汇报，“标准课程旨在培养合格的、标准化的海军军官。但您对我的要求，显然不止于此。”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沙盘上那些代表“损失”的红色标记。
“您教导我理解‘代价’，并学会在复杂情境下做出抉择。一个优秀的决策者，不仅需要自身的判断力，更需要一个能够精准执行其意图、并能弥补其短板的团队。我不是在请求为自己寻找‘同伴’，而是在为您所期望培养的‘未来指挥官’，构建最核心的‘指挥系统’。”
紧接着她开始具体分析：
“芬恩·克罗夫特，拥有超越同龄人的魔导理论知识和数据分析能力。他在藏书馆……”她略一停顿，巧妙地带过了禁断区的事情，“……展现出的信息处理与逻辑推理能力，对于战术推演、情报研判乃至技术对抗至关重要。让他重复练习基础的绳结和队列，是对其才能的浪费。”
“菲林·索维克，”玛丽娜的嘴角甚至牵起一丝微不可查的弧度，“她对装备有着近乎本能的洞察力和改造天赋。她的‘非标准’思维，往往能打破常规战术的桎梏，在绝境中创造可能性。她的价值在于‘突破’，而非‘遵循’。”
最后，她总结道：“将他们纳入我的课程，意味着他们将直接面对您设置的更高难度的挑战。这本身就是一种更残酷、也更有效的锤炼。他们将成为我的‘矛’与‘盾’，也将是我决策时必须考虑的‘变量’和需要承担的‘责任’。这本身，就是‘代价’课程的一部分，不是吗？”
玛丽娜说完，静静地等待着判决。她知道自己这个请求很大胆，近乎僭越。
但她赌的就是斯特恩主任并非一个固守成规的人，他欣赏的是真正的价值与潜力。
斯特恩主任沉默地注视着她，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他那张满是冰霜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但灰色的眼眸深处，似乎有极细微的波澜闪过。
终于，他开口了，声音依旧平淡，内容却让玛丽娜心中一震：
“可以。”
他甚至没有多做评论，直接走向自己的办公桌，拿起一份表格，用他那独特的、稳定的金属义肢快速书写起来。
“这是课程豁免与特训申请单。我会签字，并通知他们的标准课教官。”他将签好字的文件递给玛丽娜。
“从明天开始，他们下午的标准课程时间，全部转移到第七战术研究室。他们和你一样，需要达到我的标准。”
他抬起眼，目光如冰冷的刀锋：“记住，卡文。这是你为自己选择的‘代价’。他们的成长，他们的失败，乃至他们未来的命运，从现在起，都与你的决策紧密相连。如果你无法驾驭这支你亲手挑选的‘舰队’，那么最先被漩涡吞噬的，将是你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