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准备跪到什么时候？”
“如果可以的话……世界完结的那一天?”
肺腑之言。
终于见面了……又能如何？她还是她吗？倒不如让时光却步，永远留在这一刻。
我抬头朝声源望去，可恰逢日月交替的短暂空隙，浓郁夜色笼罩大地，只能勉强从涌动的阴影里辨认出少女模糊的轮廓和一双忽闪忽现的眸子。
“那太好了，我刚计划要毁灭世界呢……”
她的嗓音和记忆中一样，带着独特的韵律感，沙哑的尾音似乎带着暗示，不知情的人会被撩拨得想入非非，可惜，这种人很快便会付出代价。
果然，声音转瞬便冰冷刺骨：
“相信死上一次，像你这样的变态偷窥狂也能矫正掉恶心的癖好！”
偷窥……哦，也难怪，谁遇到入侵校园的可疑人物，都不会有好的联想。但同时也说明───
“死一次可不够，这不我们又见面了，瑟拉婓娜。”
“……谁？”
看来回来的只有计划中的七人……女神真的就这样陨落?如流星般从高高在上的云端堕落，直入九幽?
不愿相信。
夜幕下的莹莹双瞳闪烁似繁星，少女的迷惑显然而见，可萦绕我心口的这份悸动又是怎么回事?
“我只是想要一个答案……”
“什么答案?”
……这就是你的回答吗? 瑟拉婓娜。
对这个世界的不屑一顾延续到最后一刻，我们这些为你献上一切的追随者终究是不值一提的垃圾，连一个解释都如此吝惜。
“你可真够残酷呢……”
“啧，看来不只是变态，还是神经病……不管如何，你再不快滚的话，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残酷!”
没给我解释的机会，随着啪嗒一声，黑暗里倏然绽放光明，驱开少女手掌附近的阴影。
只见她用光线映照下更显润洁的雪白指尖在光源的屏幕上飞快划点：
“你那些疯话还是省下来和警察解释吧！”
“嘟～～嘟～～”响起的拨号声在幽静的环境里显得刺耳唐兀。
“再不滚，肌肉大叔们就要来找你玩啰！”
“几个警卫可拦不往我，想阻止我，至少也需要……第三阶段的真龙种。”
“……你是**吗。”
“嗯，我知道听起来……算了，也没错，我就是个蠢到无可救药的**。”发着拯救世界的美梦，被最崇敬的人骗去送死，没有更愚蠢的死法了。
原本游散的眸光蓦然凝聚，笔直射来……她似乎在狠狠瞪我，我则用诚心诚意的双眸回应。
微风拂过，枝叶磨擦的婆娑声萦绕，我们就这样大眼瞪小眼，于黑暗中对峙，直至────
“喀～这里是１９９紧急求助中……”
甜美但公式的嗓音嘎然而止───她突然关掉手机。我不感意外，过去无论情况多危急，我从未看过她向旁人求助，该说是笨拙还是死不认输呢。
沉默半响，少女似无奈似嘲讽的说：“……好吧，脸皮能厚成这样反而值得钦佩。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
“想看就过来光明正大的看呗。”
听到少女“喀喀”敲打身旁的木椅，意识到她的邀请，我站起身拍掉沾在膝盖上的草根，摸黑朝她走去。
嘎嗒！
刚跨过挡路的栏杆，连绵不断的清脆机械声骤然响起。似乎是因为时间到点，久违的光明此刻姗姗来迟，从远方校舍的白炽灯到近处跑道的高杆照射灯，一团团的光芒纷纷在眼前辉耀闪亮，像是蛋糕上摇曳的烛火。
强光不意袭来，我反射性地用手背摭在眼前。
等眼睛稍做适应后，我垂下手掌，仿佛睽违久远的美丽身影马上跃入眼中，让人难以自抑地屏气───
刚开始谁都会被那双细长得不可思议的美腿吸走全部注意力。带着象牙光泽的双腿匀称饱满，透出健康红晕的腿肌显得柔软滑弹，令人恨不得啖上一口。惊心动魄的曲线不受片缕，因坐姿而歪迭的赭红百褶裙深处，被布块包裹的根部若隐若见、勾魂夺魄。鞋子袜子随便乱扔一旁，赤裸纤足踏着草地，雪嫩可爱的玉趾上泥垢点点。
然后，视线甫向上，便被丰硕高耸的胸部吓得头晕目炫。原本大方得体的女式衬衫硬给俩粒浑圆果实撑的不成模样，或许设计者也没想过高中女生中有这种犯规的存在，领子对下的小半钮扣此时没扣上……准确来说，压根扣不上。但逢少女胸脯起伏，白嫩嫩的幽谷便波浪如潮。
“感想如何？想看的话更近一点也ＯＫ哦……”
慵懒地半卧在跑道旁的长椅上，少女翘起长腿，明显带有混血儿痕迹的脸庞上笑意盈盈，可冷咧的剪瞳分明带着“你能拿我如何！”的挑衅。
除了略显青涩，她和我记忆中的模样几乎完全一致。倒悬的剑眉桀骜不驯，深陷的凤眼风暴蕴酿，高耸的琼鼻傲然紧挺，斜挑的嘴角似笑非笑，紧抿的红唇娆艳妖魅。
这便是君临未世的魔性女神。凶厉锐利的眼神仿佛下一秒要将你碎尸万段，可魅惑挑逗的媚笑又令你心生奢望，犹如飞蛾扑火，不能自拔。
魔鬼身材，天使面孔，女神的美丽无庸置疑。然而，这次她却误会了───
“还是算了，这么恐怖的画面，看多了说不定会被吓死呢！”
少女原本从容的笑容瞬息凝固。
我曾经无数次目赌那双柔嫩小手生撕人体、纤弱玉足踏碎大地，早就放弃将她视做女性。之所以长篇累赘地描述她的长相，并非心生绮念，单纯出于惋惜。
“只可惜这副好身材，生错了地方，明珠暗投、暴殄天物！”唉，要是换成别人，我末来的后宫里将添上一枚最闪亮的宝石。
“你这家伙，是来找碴吗！”
“别生气，虽说青面猗角更适合你，但没长出尖牙尾巴也不是你的错。”
“哼！”琥珀色的双瞳睁得滚圆，她气鼓鼓地瞪着我：“……还是报警吧。”悻悻说完，她又故作不屑地别开脸，那副样子……
简直像个普通女孩一样。
……原来如此，眼前这扭头生闷气的少女只是个平凡的高一女生。既不是灭世的杀戮魔王，也不是悲悯的救世女神；身上散发的也并非威震末日的不灭之焰，而是没有朋友、孤身一人的寂寞。
可不是吗?纵使虎啸山林的百兽之王刚出世时也只是只连眼也睁不开的可怜幼兽。
我早该明白……
已经完结了，我的故事。
我所坚信追求的一切，都随那个身影埋葬于时空的尽头。
这个世界虽然美丽，但不属于我。
“话说，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抬起头，就见少女非常帅气的一甩长发，冷着脸摆出“我对你失去兴趣了”的高傲模样。
“要是以女生宿舍为目标，那就穿过校舍，在山的另一头。想找女生更衣室，越过操场直走，室内运动馆和泳池都在那边。”
她话说的平淡，但眼中的轻蔑挥之不去……性格恶劣至此，怪不得没朋友。
“还是我看小你啰……朝山下走十五分锺，你这种变态最爱的附属小学就在那。”
喂喂，无论如何，萝莉控的指控也太过份了。我女儿都快比你大……没死的话。
不过，我的目的吗？
“已经没有意义……”话到一半，就给少女凤目圆瞪”给我说!”的表情堵了回来。
“好吧……我为杀你而来，瑟拉婓娜。”
“哦。”
“……真是冷淡的反应，我还以为会被喷上一脸，又或者受到毒舌吐嘈呢。”
“有什么办法，这个世界的无聊人多的是，总会有自作聪明的笨蛋跑到你的脸前疯言疯语、哗言取耸，以为这样便能吸引你的注意力，蠢死了！一个个吐嘈下去，人格也会变得怪怪的。”
她撇撇嘴，用“早看透你啦！”的眼神将我归纳为不要脸搭讪的轻浮男一类。
“那么理由呢？我可不记得和你有过交集，既是窥探狂，又是屠龙者，多材多艺的杀人魔先生。”
“算是复仇吧。”
“复仇的前方只有破灭哦。无论如何，失去的事物都不会回来，遗留的创伤也无法挽回，就算一雪前恨，事后剩下的只有空虚迷茫。倒不如放下执念，以更积极的眼光看待世界美好的……”
少女用照本宣科的平板语气这么说着，可嗓音越来越低，最后无疾而终。像是想到什么，少女低敛眼帘，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显得心绪摇摆。
“狗屁！”
她拧拧眉，猛地吐出一句粗口。
“嗯，狗屁。”在未世有仇不报，只会被视作软弱的象征，被暗中窥伺的虎狼群起噬食。憎恨的连锁或许会导向破灭，但寛恕的下场是马上死刑。
“蛮懂事嘛！”她似乎对我的附和很高兴，顺手从身旁便利店的薄胶袋里拎出一罐饮料，朝我晃了晃。
见我摇摇头惋拒她的分享，少女别扭地皱皱鼻尖，抠气般咕噜噜地大口吞咽。因粗鲁动作而溅出的水液，映着灯光，滑过曲线优美如天鹅的纤颈，消失在两团雪腻的沟壑里。
有人陪着说话，这家伙其实很高兴?
“那我到底干了什么惹得你要杀人？是我今天没穿白色内裤，还是没将穿过的内衣留在社团的更衣柜里？不好意思哦，我家穷，没多余的换洗衣物。”
她努努嘴，继续说：
“我说，也别因为这样就跑来我家偷哦！要不……我将现在穿的脱下来给你，保证新鲜出炉，这下你总该满意了吧？然后，仇消恨解，皆大欢喜，可喜可贺。”
她歪着头坏笑几声，倏地抬起交迭的双腿，赤足在空中交错，最后互换了位置。刻意放慢的动作让堆褶起的裙底下，缀着白色花蕾丝的那抹粉色鲜艳得仿佛视膜也燃烧起来一样。
“原因……我也说不上，但我必须杀你……。”
“……喂喂，对刚受到人生威胁的受害者来说这种回答也太扯了吧？杀人不给理由，你是公立医院耶！”
……这什么比喻。我楞了一下，才省起这句话在如今这个时代是很流行的网络用语。嘈点大约是民营、公立、直辖三种医疗系统间的各种龃龉龌龊。
记得紧接着下一句：你才是公立医院，全家都是公立医院！
我摇摇头，抛掉不搭调的思绪，向托着腮表示等待的少女说：
“该怎么说呢，从前有一位女神……”
“神？”她哼的一声发出讽嘲意味的鼻音。
“嗯……拯救世界的女神，受到所有人敬爱。数千名深信她的信徒，怀抱祟高的愿景，踏上没有回程的征途。但结果，一切都是背叛者的骗局，他们拚死作战的理由打一开始便不存在。到头来，这些人是为什么而战，又为什么而死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