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包车安静地跨过一段漫长的高速路，车窗外暮色一点点暗沉下去，就像太阳拖着漫天的光沉入海底，直拉下黑的帷幔，天际间的淡淡云雾好似这帷幔上熨不平的褶皱，蕴含着银白色的光泽。
车子很快载着时月穿过混乱嘈杂的兀安区周边，进入城区中央的闹市街头，翻倒的垃圾桶与大楼顶上高耸入云的霓虹广告牌仿佛天下地下的点缀，一些摊贩支着遮雨棚在宽阔的大广场上叫卖着农村手作的小吃，有人在街头播放咚咚咚的音乐，琳琅满目的商铺、形形色色的路人、还有时不时响起的轮胎摩擦声，直入天际的探照灯化作一道道五颜六色的利剑，切割着高楼大厦间的每一片肌肤，深不见底的伤口永不停歇地流着七彩的血。
“王朝酒店……”不多时车子钻入酒店旁侧一条并不显眼的地洞，这是酒店的地下车库。这家酒店时月已经来过两次了，这是第三次，看来王溪云一般没事就是在这个地方。
此时王溪云正在酒店顶楼那座露天泳池旁……玩多米诺骨牌。此刻她刚垒起一个赶上她小腿高度的骨牌塔，正欲往上再叠一层、突如其来的一阵冲撞却害她身子一抖、连带整个骨牌塔顷刻间土崩瓦解。
“唉呀！”
哐当。
“抱、抱歉。”
时月很不好意思地道歉。这玩意搭起来不容易吧？她看着地上散乱的骨牌堆心想。
“……”
王溪云意外的没什么反应。她并没有生气，见是时月来了，她忙交代服务员先做点东西过来给时月吃，随后她焦急地询问时月，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是……这样那样的事。”
“喂，朋友，这可没意思了啊。”王溪云的视线凝固了几分，她摇了摇手里的龙井茶，煞有介事地盯着时月，“你身上连血都没擦干净，瞒着我对你也没好处吧。”
“……”
危险了啊。
王溪云居然让人跟踪她，不过时月确信她应该不知道自己住的具体楼栋和门牌号，但至少她住哪条街哪个小区对方肯定是知道了。
而且自己在钱羽辉那边砍了那么多人，王溪云再迟钝也该察觉到了。
就算她们凰州城的警察再不管事，可王溪云直接把情报递到警察脸上的话，想必时月进去吃皇粮也只是时间问题。
“……好吧，我都跟你说，事情是这样的。”
不过毕竟王溪云是救了自己一命，自己算欠她的，继续跟她打哑谜恐怕只会把她推向对立面而已，相较之下时月只能把她和钱羽辉的恩怨如实告知王溪云了。
毕竟最近围绕在钱家公子身边的凶杀案太多了，王溪云但凡智力正常也能推理出这些事跟自己的关系，不如干脆挑明。
于是她便把自己如何偶遇钱羽辉、如何被扔进湖里、如何回去复仇粗略地跟她讲了一遍——反正也不可能瞒住了。这其中关于自己不知为何得到的超能力、自己私自调查过黄覃、杨荣的事时月自然是隐瞒了，但有关钱羽辉的她还是老老实实跟王溪云摊了牌。
“就是这样。当时和他一起推我下去的那对男女学生，他身边一大群兄弟，都被我干掉了。现在我背着这堆人命，他也背了人命，他还想绑架我同学，我估计他以后还会再来，我跟他已经不死不休了。”
沉默地听时月说完，王溪云平静地下了口龙井茶，这时服务员正好端着做好的饭菜上来。
“王小姐，你点的菜，慢用。”
都是些家常菜。一盘素，一盘鱼香肉丝，一只卤鹅，一碗凉拌豆腐干，一罐番茄鸡蛋汤，以及一碗米饭和一碟榨菜。
“还真是丰盛啊。”时月没吃晚饭，想来王溪云也没有害她的理由，于是她正要动筷子，身上的瘀伤却牵扯着几处肌肤瘙痒难受。
“你怎么了？”
“没什么……”
时月故作坚强地晃晃脑袋，埋头吃饭，很快填饱了肚子，想着要说什么道谢的话，这时王溪云的手机铃声陡然响了，是一首悠扬的琵琶古曲。王溪云看了眼来电，又看了时月一眼，打开扬声：
“王小姐，他们也到兀安区了。我看见他们进到黄龙广场的一家夜店。我现在在夜店对门的餐厅。”
“夜店名叫‘七色花天堂’，这家店好像是飞车党的地盘，那些飞车党骑的摩托一窝蜂进了这家店下面的车库。我稍微进去看了下，里面人很多，一些飞车党混在里面看场子，我还看到了钱羽辉。腿姐也在。”
“我继续盯着，有问题通知你，小姐。”
电话挂断，时月立刻发问：“你们认识腿姐？”
“嗯啊。她以前给我爸一个朋友当过保镖，后面跳槽了，我还见过她呢。”
时月思索着点点头，道：“那我杀了她你有意见吗？”
“……呵呵。你也太心急了！”
“可这是最后的机会！以后都不会有这种机会了！如果不在这里杀掉他，我以后……”
“你先别急。我觉得这事儿不是不能和解。”
王溪云品了口茶，娓娓道来：
“他现在就在这附近，我估计他是怕你追杀过去，才躲到飞车党地盘里面。这次确实是个机会，但你不是非杀他不可。”
“可是——”
“你别忘了，有我在呀。”王溪云眨了眨眼，道，“我想办法帮你混进夜场里面，你只需要避开那群飞车党的耳目，潜入到钱羽辉身旁，挟持他，然后把他带到我这边来。我可以作保、让你俩握手言和。”
“……？”
不杀钱羽辉？
“只是带他过来么？难道他干的那些坏事可以一笔勾销吗？”
“……那不然呢？你要怎样？”
王溪云面露极度不解的神情，
“他是钱家的独子，你看他那样子你也知道钱虚闻有多宠他，如果杀了他，钱虚闻可能事业都不要了、倾家荡产也要来报复。”
“不过这段时间钱虚闻他人不在凰州，好像是作为我们商旅团的一员去帝都出席什么活动去了。这段空窗期是你我跟钱家公子化敌为友的最好时机，要是等钱虚闻回来，钱公子指不定要跑到他爸面前去添油加醋！”
“到时候你就真的难办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