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陈是算对了,头狼手下几乎无人可用。
不,阿卡赛特手底下算是连个人都没有。
诱饵全死绝了,被引爆的矿脉没能炸飞对方全军,逼的他最后只能下场……
骑士团的下一场进攻,他怎么挡?用脸吗?
阿卡赛特全身披着乌黑发亮的重甲,坐在乱石上思考,身后是一群临时拼组的……人不是人鬼不像鬼的重装旅。
一群整队都能找不着北的瘪三,正分食着从骑士团的掠夺来的粮草。从来没有这么威风过的瘪三们欢呼着,七嘴八舌的议论起前两个日那场振奋人心的“作战”,火炮与魔导聚能炮在他们屁股后面接连炸开,指挥官令他们分成九队游走在矿脉中,以骚扰式攻击为幌子,不断加热对方脚下隔着半米岩石埋藏的矿石。
夜月的雪轻飘飘落在他们身上,被他们滚烫的血烧化了,河谷中的寒风也没有办法穿过他们高涨的激情。
阿卡受不了这么吵闹,把重甲的头盔紧紧盖在头上,那些杂乱的声音变得渺远了,像把握不住的希望一样。
“如果末山丢了,就没有机会再打回去了,投入了那么多条命,谁又甘愿放弃这里。”他呓语似的,垂着肩膀和头下巴几乎要戳到胸口,这两天他累得快关机。“如果不那么做的话。”
骑士团是一把无往不利的尖刀,硬生生逼得魔族要在云魔山脉没有任何立足之地,那是在断他们的活路,那是想要逼死他们,在逼死对手之前,也要做好被对手以死相搏的准备……
现在,阿卡不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究竟是为了魔族还是为了野心……也没必要分清楚了……
为了阻止骑士团推进,他实行了清除占领地一切活物的策略,习惯恶名昭著,所以不在乎有人骂他。这次为了阻止末山被占领,他甚至不惜……
“将军,我看了您对战斗结果的模拟分析,原驻军对上苍羽骑士团……”女孩的声音由耳后传来,小声地传到他耳中……
“不用说的那么高大上,没用的推测罢了,那些书里的词汇没必要去那么清楚。”阿卡赛特要笑不笑的打断了她,目光冷冷的扫了过去。
“您没错过,不是么?与末山山脚下的那支队伍火拼,就算对方完全不把驻军当回事,他们作为诱饵的结果依然是死,而且死无…”
“我难道没告诉你…他们之所以能多活三个月,是因为还有作为诱饵的一点价值吗?”阿卡从鼻腔里哼了一声,勾了勾嘴角,似是有意逗她。
良久的沉默,阿卡看起来不适合做家长——容易把话聊死,还带坏小孩子。
“谁也没有权利定义另一个人的价值…”女孩还想反驳他,咬着嘴唇踟蹰片刻。“您说过,任何物种都是平等的,在造物面前,人是平等的,没有任何人能别人的生死。”
没有任何人能吗?
忽然一口冷气将阿卡赛特拉回现实,这里不是和女孩辩论的地下实验所,而是风雪交加的峻河峡…
他身后的几百只鸭子渐次哑了,也许是吵累了。
阿卡用只有自己能听清的声音喃喃道:“明明没记得多少,去像个老家伙一样,总是在回忆点什么…时间真是可怕,光一点点积攒的回忆,都能让人近乎半辈子怀念不完。”
一团积雪散落在他的手背上,无声的安抚着他杂乱的思绪。
是风吗?
他抬头望向茫茫夜空,看着飞雪舞动的踪迹…然而,空中抖动的雪花却让他呼吸一滞,在稳定的谷风中雪花绝然不会如此颤动,那是战栗,而非风中的舞蹈,它们颤抖着飘落,这种频率像是什么巨物碾过地面一样。
阿卡赛特被针扎到脊髓似的,猛然站了起来,将手举过头顶后握拳。
“鸭子们”抬头盯着将军,将一口气塞回腔里打转,又憋了回去,连呼吸的声音都不敢发出来——他们也感受到了来自大地的震动。
这些人出于不同的原因,或者目的进入到这个队伍里,有的人加入是为了尊严,有的人想往上爬,有的人单纯想混一口饭吃。
但大家都有一个一致的目标,那就是…
他们都不想死。
在呼啸的风雪中,有一只箭矢闪着寒光划破了夜空——那是巡逻队的暗号。
“东北方向,骑士团的家伙并不打算走他们熟悉的路线…”阿卡塞特,回头看向身后聚集起来的队伍,沉重的叹了口气。
冥冥之中有人走上了奔赴黄泉的不归路。
……
辛辣的热气在胸腔中扩散,老陈将烈酒一饮而尽,胯下的战马吐着炽热的鼻息,在水汽凝成的白雾中踏雪飞奔。
他身后是苍羽骑士团的主力,放眼望去满目尽是银光,骑士们全副武装,肃杀的银甲在星光下反射着辉光。伸着白袍的魔法师与魔导武装赫然在军中压阵,黑压压的朝南面压去。
他们并没有走最近的路——如果线人可靠的话。
“头狼的队伍藏在峡谷西方尽头,背靠天尾桥,以便回撤断桥隔开,以骸山为天堑分割战线。”
最近的路是由峻河以东攻入,直驱头狼驻扎地。
但那也是最好的设伏区域,李德尔就是这么栽进去的,瞎子走路摔进坑里都知道换条路走——峻河峡谷长七十多公里,东侧入口距头狼驻扎地二十多公里,但峡谷宽度最短却仅有两米。就算不设埋伏也能极大分散老陈的兵力,设下矿物爆破陷阱更是即便不把老陈炸成矿渣也能让崩塌的碎石给老陈活埋了……
但老陈就喜欢剑走偏锋。
头狼——阿卡赛特也清楚。
当一阵爆响与地动山摇的震荡传来时,阿卡塞特正指挥着不人不鬼的军队布置战术。
瘪三们听到了矿物爆炸的声音,顿时骚乱起来,你一嘴我一嘴的议论声蔓延开来……
对方中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