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梅斯被梦中的炮火声惊醒，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挤进屋内，阳光明媚，看起来是美好的一天。
“砰！”
又是一声从大门处传来，听起来像是有人在用石子把他的门当靶子。
梅斯穿好衣服，朝厨房走去，偶从储物柜中摸出一袋切片面包和一罐苹果酱，就在这时，楼下传来急促的喊声。
“求求您，救救我的家人吧！”
这样的话，从形形色色在长跪于诊所面前的人口中说出。
真是烦死了，梅斯皱了皱眉。
每次除了死人，都会有人重伤，偏偏他们及他们的家属大部分都是穷鬼，不能负担起写在诊所门口木牌上医治的价钱，便试图以尊严换取他们亲人的生命。
这又是凭什么呢？梅斯轻笑几声，将水果刀探进瓶口，再携带着裹在上面的绿色透明的液体，均匀的抹在白心的面包片上，放到嘴边，小心的咬上一口，好像那是一块让人舍不得下嘴的巧克力慕斯蛋糕。
然而事实并不是那面包有多么多么好吃，而是梅斯已经实在是吃腻了这类食物，闻到面包的味道就想吐而已，小心的咬只是为了克制自己不要吐出来。面包在现在可是很贵的食物了，不能浪费掉，不管怎么说都不能浪费食物，比起那些连发霉的臭面包都没办法得到一块的人来说，自己已经过得非常好了。
不过话说回来，我可是领取国家补贴的一级医师，凭什么要为了这些社会底层的渣滓辛劳啊？！梅斯在心里发泄着对楼下人群的不满。
所以袭击什么的最烦了，早知道给自己的诊所也申请个贵族标识什么的。
直接无视了门口那些汪汪乱吠的丧家犬，梅斯打开窗，面对着哀嚎与呻吟坐下，开始翻阅一本蓝色封皮的厚重大书。
“衣冠禽兽！你这个见死不救的混蛋还有什么颜面，自称医生！”一个愤怒地嘶吼着的男声仿佛要将窗户玻璃震碎，“你简直是恶魔！”
这简直是灾害了吧？
这样想着，大脑也同时在飞速运转着。
叫巡逻的卫兵？或是直接把他们都杀掉？
毕竟已经死了那么多人了，再死几个人也没有什么事情吧？
不过那样有些太显眼了，巨大的法术光波会把那群该死的捕猎人招惹来........
这时，梅斯的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向窗边走去。打开窗子，以一种充满歉意的语气对下面的人群喊道：“对不起，我正在查找记载能够制作所需药物配料的书籍，麻烦稍等片刻，稍安勿躁。”
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咒骂和哀嚎被赞美和感谢淹没。“谢谢谢谢！”“救世主再现了……”每个人看起来都是那样的朴实虔诚又可怜，好像刚才欲把玻璃吼碎的声音根本不存在一样。
好恶心。
人真的好恶心。
穷人真的恶心死了。
梅斯下楼开门，用临期药草救治了所有伤员，代价是一直忙到第二天天明，以及劳损难得积攒的精力。
战争爆发已经有半年了，这半年间的痛苦与灾难让曾经数量庞大的人类锐减，也让人类真正认识到了他们曾经所谓的强大只是对弱小的掩饰。
王室以及议会已经失去了原有的冷静，他们像疯子一样不断把所有还幸存的的战士派上对抗异族的最前线。得到的结果却只是人类一次又一次的失败。
那些死去的战士，每一个人都含着泪水与不甘离开了残酷的人间。他们的死在那群专权者的眼里微不足道，甚至没有给予他们一丝一毫的荣耀，毫无意义的葬送一个又一个鲜活的生命。
梅斯步行在贫民窟肮脏灰暗又狭小的街道上——准确的来说，应该是梅斯的身体自己走在这条路上。本来没有往这边走的想法，但是大脑擅自做主，计算出了去城门最近的道路。
尽管思考完全没有问题，可依旧在正常运转的大脑却已经无法再控制自己了。
这倒是有点像小孩手上玩的一种用丝线操控的木偶玩具。
想到这儿，梅斯不由得在思绪里苦笑了两声。
“啪嗒。”
“啊……”
背后传来这样的声响，梅斯下意识地想溜，可是身体却只是停下来。
自己现在只是个医师，可不是身怀绝技一刀杀一群的绝世高手。不应该像一个侠客一样停下脚步，因为侠客有武器，还有保命的技能。
作为一个战斗力理应比平民高不了多少的医师，应该立刻逃跑，再不行就只能回头了，起码看看袭击人的样貌再死，总比什么都不知道就下地狱好。
而被称作城市中的无法地带的区域，任何敢于进入贫民窟的人都有可能被杀死——然后成为被剥的只剩内衣的尸体在某个阴暗的角落被发现。
算了，死就死吧。反正过段时间街坊邻居们就会来拜访了——我是这座城镇里唯一的特级医师，没了我，伤者基本都活不了吧。
想到这，梅斯深吸一口气，等着冰凉的刀刃刺进皮肤的疼痛感袭来。
不过本来根本不想去救治哪些一受伤就跑到楼下就想着打感情牌，以及利用舆论不付钱就想被以最高规格救治的混蛋们。
只是愿望没有达成，有些不甘啊……
等等，都这么久了我还没死？
梅斯转过头，试图搞清楚状况。
整个世界都仿佛在这一刻沉默。
“哈。”他松了一口气，身体霎时间放松了下来。
只是一个卖花的小孩子摔倒了，五颜六色的花儿撒了一地——对植物颇有研究的梅斯一眼就看出那些都是野生的常见品种。
借助还微弱着的晨光，梅斯仔细打量起看起来可怜兮兮的趴在地上挣扎着爬起的身影。
那是一个看起来在十一岁左右的小女孩，身材十分娇小。大概站直了也只能到梅斯腹部那一块儿，她穿着贫民的普遍装束——满是破口的黄褐色旧亚麻连衣裙，隐隐约约露出了纤弱而苍白的身体。但是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女孩子重新引起了梅斯已经放下的警觉。
那一头看起来柔软无比的长发，白的一丝不染，是人间绝对不会有的颜色。
鲜红色的眼眸，如同在地狱猩红的火中侵染过，像来自冰冷墓中渴求着新鲜血液的吸血鬼的眼瞳。
恶魂族。
轰炸城市的罪魁祸首。
加重可怜善良医师的负担的混账种族。
梅斯向后连退几步，保持着高度警惕的状态。
那女孩吃力的从地上爬起来，身上脏兮兮的，还有些许擦伤，不免让人萌生恻隐之心。
“先……先生……”略略带着哭腔，怯怯的声音。
平心而论还是挺好听的，起码比楼下的哀嚎来的悦耳……这样想着，梅斯又往后退了两步——这是打算让人放下戒心，等接近再击杀？
梅斯看到那女孩将手伸进篮子，拿出一个东西，由于距离稍远光线又暗的原因，没有办法辨别那是什么。
女孩的嘴唇动了动，梅斯暗叫不好。恶魂族是以咒语为媒介发动攻击，如果……
“您……您要买一朵花吗……？”
咦？居然真的只是卖花吗？
“不了，我不需要那些不实用的东西。”梅斯对自己身体做出的反应很欣慰，不管对方动机是什么，至少保命的机会又大了一成。谁能保证那个小巧的花篮中没有藏着一些要人命的小玩意呢？
“抱歉……给您添麻烦了……”女孩带着哭腔向梅斯鞠了一躬，然后抱膝在路边缩成一团。在寒冷的空气中一边发抖一边啜泣。白皙的脸上挂着几滴晶莹的泪珠，那模样像极了摆在橱窗中惹人怜爱的洋娃娃。
前提是梅斯得烂好人到会去怜爱一个给他造成经济损失和精神负担的混蛋种族的洋娃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