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角切换)
噪杂的闹铃一如往常地响起。我一脚蹬开杂乱的被褥,眼前是熟悉的灰色单间和几缕酒红色的发丝。
摇摇晃晃地走进洗漱间,拧开水龙头任由它飞溅,我抬头看向镜子中熟悉的女孩:苍白的脸庞和瓷砖有着同样的色彩,许久没打理的酒红色长发披在双肩,紫色双瞳下,淡淡的黑眼圈是连续加班六天的证明。
“不得不用遮瑕膏遮盖一下了呢”在狭小的卫生间梳妆镜前,我束起头发,简单的整理了一下妆容“至少不要看上去那么明显啊……”
我,广田真理,22岁,住在睦洲市红山区的一间普通公寓,未婚。几个月前刚从睦洲大学毕业,拥有本科学历,现在我在一家中型制造业企业担任运维工程师,梦想每天十点钟上班,四点钟就可以下班,然后一周只工作四天。
当然,现实之所以是现实,是因为比理想更为骨感。
从衣柜里扯出那套穿惯的深灰色西装套裙,熟练地套到身上。这套制服般的装扮并非我最为中意的选择,也不是公司的强制要求,实则只是懒得每天费心搭配。
大概是穿了有一段时间的缘故,领口已经有些起球,但是应该不会有人注意到这么学姐的部分。
我对着镜子系好领结,确保整体形象看起来至少还算得体。
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八点十五分,此时的公寓楼下已经是一副熙熙攘攘的状况,上班族们像潮水般涌向地铁站,几乎清一色的深色西装或者格子衬衫组成了一道流动的风景。
走在路上很少有人交谈,每个人都带着相似的疲惫神情,仿佛是从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刷了交通卡,来到站台的时候刚好有一趟车进站——因为是卡好时间到这的。
随着人流挤进车厢,在角落里找到一个立足之地,迅速戴上耳机,当轻音乐在耳畔流淌,我便可以享受片刻的宁静,如果无视车厢内的拥挤的话。
当我来到办公室门口,打卡器上显示八点五十分,提早了十分钟,也不是那么极限吧。
我的工位在开放式区域的角落,刚放下包,手机就震动起来——是生产部的监控系统又出问题了。
不知道用来多少年的电脑开机时发出的嗡嗡声让办公室添加了一份异样的生气,经过了大约一分钟时间,电脑桌面终于显示出来,我迅速登录系统开始今天工作。
“早啊。”隔壁工位的佐藤打着哈欠,眼下有着和我相似的黑眼圈,“又出问题了?”
“老样子。”我苦笑着打开远程连接界面。
作为运维工程师,早已习惯了这种救火队员的节奏。
这家公司的工业设备生产线用了十几年,系统也老旧得像随时会散架的机器,从我的角度思考,最合理的办法是对整套系统进行一次重构,使用最新的开源架构也并非难事。
但,老板都没有这个想法,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一边远程连接服务器排查问题,一边冲了杯速溶咖啡,浓郁的咖啡香暂时缓解了疲惫。
生产部那边的问题比想象中严重,分配给他们那边的服务器内存出现物理损坏,需要立即安排紧急维修,我这边能做的只有暂时先调用台备用服务器过去。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广田小姐,报表系统出问题。”财务部的山田小姐急匆匆跑来,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今天必须导出季度数据,老板下午就要看,你看能不能先帮忙看看。”
“山田姐,你先别急,我马上帮你看看。”
得到了我的回复,她也松了一口气,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去。
我叹了口气,只好先放下手中的活,优先处理一下报表系统。
这样的场景日复一日,各部门的问题像打地鼠般层出不穷。
我快速切换到报表系统,发现是数据库连接池爆满导致的问题,要做的工作就是需要先清理缓存,再重启服务。
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屏幕上的代码行不断滚动,接下来只需要等待脚本自动执行就可以了,我也能利用这个时间稍微放松一小会儿。
现在我算是有点明白,为什么上一个运维工程师辞职那么果断了。
中午的时候匆匆跑到楼下便利店买了金枪鱼饭团,站在路边狼吞虎咽地吃完,又得赶回去处理邮件服务器的异常。
行政部的人说有邮件发不出去,整个部门的工作都快停摆了,排查发现是SMTP服务出现了故障,需要重新配置。
这个还算轻松。
下午两点,更大的麻烦来了。
仓储管理模块出现数据不一致的严重错误,导致库存状况全乱了,我只好放下咖啡杯,立即前往仓储部现场排查。
初步检查发现是系统老旧的bug,好在真实数据没有丢失可以恢复,修复过程需要修改数据库脚本,必须格外小心避免造成二次损坏,虽然并没有干体力工作,但是我后背的衬衫依然被汗水浸湿。
“我们这边的问题什么时候能解决好?”生产部的消息弹出来,光是文字都能感受到那边的焦躁。
我擦了擦额角的汗,回复着千篇一律的答复:“正在紧急排查,请您稍等。”
有时我会想,自己这样追求内心平稳的性格是否适合这份工作,看着同事们一个个疲惫不堪的样子,我不禁思考起自己的人生选择,是不是换一份工作会更好呢。
没等我进行更深程度的思考,又有工作找上门来了。
晚上九点二十分,办公室只剩下寥寥数人,键盘敲击声在空旷的办公区回荡,我揉了揉酸胀的眼睛,继续处理最后一个系统漏洞。
修复过程需要使用root权限,必须格外谨慎,不然一不小心就要出大问题的,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终于,今天的待办事项全都完成了。
此时办公室早已空无一人,荧光灯在寂静中发出轻微的嗡鸣。
关掉电脑时,显示器暗下来的屏幕映出我疲惫的脸——精心化好的妆已经有些晕开,酒红色头发也松散了几缕,碎发黏在沁出细汗的额角。
原本计划六点下班去居酒屋喝一杯的愿望,此刻变成了深夜独有的奢侈。
我拎起背包,感受着肩膀传来的酸痛,决定还是去“藤沢”坐一会儿。
那家小店就在公寓附近,这个时间应该还没打烊。
推开居酒屋的木门时,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店里播放着轻快柔缓的隐约,暖黄的灯光下坐着几个面熟的常客,空气中弥漫着烤物的香气和酒气。
我习惯性地走向最里面的角落,却意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哟,这不是真理吗,今天这么晚才下班?”管梦瑶抬起头,眼下有着和我同款的黑眼圈。她比我大一岁左右,总喜欢直接叫我的名字。
今天她穿着浅灰色的西装外套,领口随意地敞开着,露出里面皱巴巴的衬衫,整个人透着一股被工作榨干后的疲惫。
“彼此彼此,梦瑶姐。”我在她对面坐下,把包放在旁边的座位上。
我们算不上朋友,只是经常在这家店碰面的“酒友”。她在一个政府机构上班,本来以为她每天都挺轻松的,但是聊过几次后就发现她同样饱受加班之苦。
想起来,我们这种关系很微妙——比陌生人熟悉,但远未到交心的程度。
“老规矩?”老板隔着柜台问道。
我点点头,很快一杯冰镇啤酒和烤鸡串就摆在了面前,金黄色的啤酒在玻璃杯中泛起细腻的泡沫,烤鸡串散发着诱人的焦香。
第一口啤酒下肚,冰凉的感觉瞬间冲散了部分疲惫,我忍不住长舒一口气,整个人陷进座椅里,感觉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
“真理,你听我说,我今天又被行政部门那帮人气死了。”管梦瑶晃着酒杯,语气里带着惯常的嘲讽,“明明是他们自己把数据录入错了,非要说是我们提交的报告格式不对。”
我苦笑着和她碰杯,玻璃杯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也好不到哪去,梦瑶姐。今天修服务器修到快九点,连晚饭都没吃。”烤鸡串的油脂香气勾起了我的食欲,我小口咬下一块,肉质鲜嫩多汁,恰到好处的盐味让人胃口大开。
也许是年龄稍长的缘故,她有时会流露出一点类似姐姐的姿态。
我们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内容无非是工作中那些鸡毛蒜皮的烦心事。
不会具体提到公司名称或项目细节,就像某种默契的规则——在这里,我们只是两个被工作折磨的普通上班族,用酒精和抱怨来治愈一天的疲惫。
谈话间,我注意到管梦瑶今天特别疲惫,她说话时常常会不自觉地揉太阳穴,眼神也有些涣散。
“最近有个超级大的麻烦,还一直找不出来,整个部门都被迫提高了工作强度。”
我点了点头,她说的话我可再熟悉不过了,有时候就是找不出导致软件崩溃的原因,可能梦瑶姐遇到的也是类似的情况吧。
“我们公司也不知道最近怎么了,好像拿到一笔大订单,机器都要冒烟了。”
“哦?那不是挺好?”
“一点都不好,反正多赚到钱又不能分给我。”
两杯啤酒下肚,微醺的感觉让身体轻松了不少。
店里挂钟指向十点半,居酒屋里的客人渐渐稀少。我起身结账,感觉脚步已经有些轻飘。管梦瑶也要走了,我们在店门口道别,她往地铁站方向,我则走向公寓。
夜风带着初秋的凉意吹在脸上,稍微驱散了些许醉意。
这条主路回家的路我走过无数次,但今晚感觉格外疲惫,双腿像灌了铅一样。眼看再过一个路口就要到公寓楼下了,我却鬼使神差地在岔路拐了弯,选择了一条平时几乎不走的小巷子,心想这样能快个两三分钟。
这条巷子比主路狭窄许多,夹在两排老旧的公寓楼之间,几乎没有灯光渗入,只有远处路口一盏路灯提供着微弱的光源,勉强勾勒出杂乱的垃圾桶和停放的自行车的轮廓。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混合着垃圾隔夜的味道,与居酒屋的烟火气截然不同。
寂静中,只有我的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墙壁间回荡,发出清晰的回音。
一丝不安掠过心头,但酒精带来的困倦和想要立刻躺下的渴望,还是推着我继续向巷子深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