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像融化的蜜糖,透过公司大楼锃亮的玻璃幕墙泼洒下来,在地面投下一片刺眼的光斑。我眯起酸涩的眼睛,抬手挡住那团晃得人头晕的亮光,拖着仿佛灌了铅的双腿,慢吞吞地挪进公司大门。
今天是周二,空气明明清新得能闻到楼下桂花树飘来的淡香,可当我瘫在工位上时,胸腔里却像压了块沉甸甸的石头——莫名的压抑感让我现在只想躺着什么都不干。
但,这显然不现实。
下意识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我睁开眼,办公桌上那面巴掌大的小镜子“恰好”映出我的模样:连续加了三天班的双眼布满血丝,像两团揉皱的红布;眼下挂着两片青黑色的阴影,活像被人狠狠揍了两拳。
“广田小姐,早啊。”
熟悉的声音让我猛地抬头,销售部的小林先生正擦肩而过,他微微颔首,脸上挂着那副永远一丝不苟的严肃表情。
我条件反射地扯出笑容:“早……”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果然,熬夜的后遗症还在。
刚要低头翻看今天的故障清单,余光却突然瞥见一抹异样的痕迹:小林先生衬衫领口处,竟萦绕着一团若有若无的黑雾。
“……哈?”我以为是熬夜眼花,用力眨了眨眼,再定睛细看时,那雾气正像滴落的墨汁般缓缓晕开,时而稀薄如烟,时而浓稠似墨,和上周铃木小姐身边那团黑雾简直一模一样。
想到铃木小姐,我下意识转头看向不远处的一个工位。
果然,她身旁的雾气不仅还在,甚至比昨天更浓了,像团黏糊糊的沥青,死死缠在她纤细的脖颈上。
可偏偏她本人对此毫无察觉,正专注地敲着键盘,指尖在触控板上敲出清脆的哒哒声。
小林先生同样步履稳健地走向自己的座位,西装裤腿擦过地板发出规律的摩擦声,仿佛那团黑雾只是早晨多穿了一件隐形外套。
我盯着他的背影咬了咬嘴唇,最终还是把涌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毕竟入职才三个多月,和大部分同事都不熟,突然凑过去问“喂,你领口那团黑乎乎的东西是什么”,大概率会被当成神经病吧?
“算了,先喝杯咖啡提提神……”我嘟囔着抓起马克杯,走向茶水间。
周三早晨刚打卡,仓库区就打来电话:“广田小姐,这边设备又出故障了!昨天报修的单子好像没传过来,您能亲自来看看吗?”
“好,我马上到。”
挂断电话时,我心里已经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最近仓库区的故障越来越频繁,而且每次排查都像在玩“大家来找茬”,明明症状明显,负责的同事却总说不清具体问题。
推开仓库大门的瞬间,我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片场。
往日里嘈杂鼎沸的仓库此刻安静得可怕,连货架上货物的碰撞声都消失了。更诡异的是,那些平时总爱边干活边唠嗑的员工们,此刻正像被输入固定程序的机器人般,以完全一致的节奏在货架间穿梭:抬手、取货、转身、放货,每个动作都精准到厘米,连脚步声都踩得整齐划一。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抬头,仿佛整个空间被抽干了空气。
“田、田中先生?”我硬着头皮拦住一个熟悉的身影——茶水间常碰面的老前辈,平时总爱拍着我肩膀开玩笑的壮汉。
他转过身,那张总是挂着憨厚笑容的脸此刻却写满困惑:“哦,广田小姐啊。”
“你好,请问,您说的故障是指什么?”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专业,同时悄悄打量四周——
除了田中先生以外,几乎每个员工身边都飘着那团黑雾,有的像薄纱般稀疏,有的却浓得像化不开的墨汁,随着他们的动作轻轻摇晃,却始终紧贴着身体。
“怎么说呢,”田中先生挠了挠头,“我一下也说不清,还是你自己来看吧。”
“好的。”
田中先生让出了操作台的座位,我顺势坐下,登录了运维工程师专用的管理员账号,然后开始排查可能的故障原因。
“说起来,还有一些问题,昨天就让他们整理货架,结果这帮小子跟中了邪似的,叫他们搬A区的货,他们非往B区塞!问他们为什么,他们就说接到的任务安排就是这样的。”
他指了指远处几个正在搬运的员工,那些人的动作僵硬得像提线木偶,连搬运的姿势都一模一样。
“您……没觉得他们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我压低声音,试探着问。
“奇怪?”田中先生一脸莫名,“那肯定是非常奇怪了,这都不用问的,是个人都能看出,不过,要不是总是不听我的话,干活的效率倒是提高了不少。”
他显然看不见那些黑雾,我勉强笑道:“可能是最近任务重,大家压力大……那我先看看系统?”
“麻烦快点啊,这批货耽误了老板找责任人可就是我。”田中先生催促道。
我点点头,敲击键盘的速度跟着加快了。
大约二十分钟后,我定位到了故障的原因,其实就是因为网络连接异常导致的数据不同步,要解决也简单,但是一般来说,这个问题仓库这边自己也有人可以进行。
眼角余光无意间瞥见了负责和我对接的一个工程师,此时他的身上也已经被黑雾缠绕,比起其他的员工,他现在整个人的状态也明显更差,面色苍白,而且颧骨都很明显突出来,脸上一点肉都没有一样。
在解决完问题后,我立马用最快的速度逃离了仓库区域。
如果说周三的仓库像恐怖片现场,那么周五的部门例会简直就是噩梦升级版。
作为新人,我规规矩矩地坐在会议室最后一排,大气都不敢喘。环顾四周时,我数了数——至少三分之一的同事都被黑雾笼罩着,有的雾气淡得像晨雾,有的却浓得几乎遮住半个身体。
“广田。”
突然被点名的我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手里的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慌忙弯腰去捡时,余光瞥见中村经理——那个平日里动不动就拍桌子吼“不加班到十点别想走”的暴躁上司,此刻竟用前所未有的温和语气说:“开会要集中注意力,周报今天下班前交,实在来不及就推到下周一。”
我怀疑自己幻听了。
再仔细看他的脸,比平时瘦了一圈,颧骨微微凸起,而他的肩膀上……赫然飘着一团比小林先生更浓重的黑雾,像团凝固的沥青,随着他抬手的动作轻轻晃动。
果然,他也变得不正常了。
会议结束后,我去茶水间接水,遇到了佐藤——唯一一个让我安心的存在。
“真理!来得正好,帮我拿下那个杯子?”她眨着亮晶晶的眼睛冲我招手,浅蓝色衬衫领口系着的小蝴蝶结随着动作轻轻摇晃,马尾辫随着弯腰的动作扫过脸颊,发梢沾着一点水珠,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最让我松了口气的是——她身上没有黑雾。
“当然!”我连忙接过杯子,顺势在她旁边的水池洗了洗手。
“说起来,中村先生最近脾气好得离谱,”佐藤灌水时,手指轻轻拨了拨垂落的发丝,“你发现没?下班都允许我们六点走了。”
“嗯……我也觉得大家最近怪怪的。”我压低声音,“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干嘛这么神秘兮兮的,像我们这样的公司,能有什么大事。”
“这个嘛......”
回工位的路上,我拆开一包速溶咖啡倒进杯子,搅拌时佐藤凑过来小声说:“虽然这么说可能不太好……但最近大家的工作效率真的高了很多。”
“是啊,”我搅动勺子的手顿了顿,“但佐藤你不觉得太奇怪了。”
“那也和我们没什么关系吧,说不定就是突然哪根筋搭错了,我们也管不到,对了周末有空吗?”她突然眼睛一亮,“听说新上映的悬疑片超棒!我正想问你要不要一起去看~”
“好啊!”我立刻答应,嘴角不自觉扬起——至少和佐藤在一起的时光,还能让我暂时忘记那些黑雾。
回到家后,我盯着天花板发了好久的呆。那些被黑雾笼罩的同事空洞的眼神、机器人般的动作,像幻灯片一样在脑海里循环播放。
最终,我鬼使神差地掏出手机,点进一个名为“异闻录”的小众论坛——平时用来刷都市怪谈的角落。
“标题:求助,同事身上出现诡异黑雾,求科普!”我飞快地敲下这段文字,详细描述了从小林先生到仓库员工的所有异常。
发完帖子后,我连衣服都没换就倒在了床上。
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漏进来,在枕头上投下一小片银斑,却怎么也驱散不了心里的寒意。
手机震动声吵醒了我。
“你的同事恐怕是被‘怪异’控制了。”
我猛地坐起身,点开论坛私信——只有一个匿名用户的回复。
“‘怪异’是对超出常识的异常存在的统称,”对方很快又发来一条,“具体形态不明,你所见到的黑雾就是某个怪异导致的,那些同事大概率已经被杀死了,现在只是没有灵魂的空壳。而且,我看你的描述这个怪异还在活跃,如果你继续留在公司里,很可能你就是下一个了,”
胃部突然传来一阵绞痛,我攥紧手机,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这人说的话用来解释这些天的经历确实很合适,但是我还是不太相信这些看起来就不太现实的东西。
“我的建议是寻求有关部门的帮助,”对方继续写道,“普通人没法对抗怪异……最好的话是有魔法少女出手。”
“魔法少女?!”我噗嗤笑出声,可笑声戛然而止——
那天晚上,我确实见过一个银发少女从天而降,银白色的刀刃闪着寒光,将那个发疯的男人劈成两半。
可事后警方却说现场只有一滩“不明物质”,连人体组织都没检测到。
而且最后少女还直接飞了起来,如果她是魔法少女,那确实很合理,但,魔法少女真的是存在的吗?
与其相信这个,还不如其实是自己酒喝多了产生了幻觉这个解释。
“我知道对于你来说可能很难接受,”对方回复道,“但是如果你不采取行动的话,那么不光是你自己,还有其他对你来说可能很重要的人也会遭遇不测。”
......
我盯着屏幕,突然想起佐藤的笑容,再想到,如果她也被黑雾缠上,又会变成什么样呢。
“好。”我深吸一口气,在对话框里打下这个字,“我会想办法的。”
清晨的阳光再次洒进我的房间时,我打开了笔记本电脑,调出了公司大楼的结构图。
指尖轻轻划过图纸上的通风管道、消防楼梯、顶层机房——一个大胆的计划,正在我脑海里慢慢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