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早前)
广田真理的身影消失在安全通道门口那沉重的防火门后,隔绝了外界视线的同时,也仿佛抽走了她最后一丝力气。
金属门合拢时发出的沉闷撞击声,在空旷的楼梯间内回荡,如同为她崩塌的世界敲响了最后的丧钟。
她感觉自己像一个被抽空了灵魂的提线木偶,所有的勇气、决绝,甚至恐惧,都在刚才那场超现实的对峙中消耗殆尽。
此时两名身着黑色战术服、臂章上印有“特搜局”字样的队员一左一右,并非粗暴,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搀扶”着她走出了大楼,与其说是扶持,不如说是押解。
她的双腿此时已经脱力,几乎是被半拖着向前行走,鞋底摩擦着水泥地面,发出沙沙的声响。
楼外闪烁的红蓝警灯光芒如同不祥的鬼魅,毫无阻碍地投射到她的眼睛里,在她苍白失神、沾着灰尘和泪痕的脸上交替掠过。
每一次光芒闪烁,都仿佛一道鞭子抽打在她的神经上,让她不由自主地战栗。
脑海中,画面疯狂闪回:佐藤星挣脱时眼中深深的恐惧与不解,改装射钉枪开火时的后坐力,火药味混合着办公室尘埃的气息,还有……那些熟悉的面孔在眼前扭曲、异化成不可名状的恐怖之物……
最后定格在那两名高中生模样的少女身上,她们显然不是普通人,而是魔法少女那般的存在。
前一天她还不愿意相信的事物,今天居然都在眼前成真了,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这一切。
至于未来?她不敢去想。
持械挟持人质这个事件,无论原因为何,都足以让她万劫不复。
更不用说,她亲眼所见的那些东西,那个光怪陆离、充满恶意的世界,已经彻底粉碎了她所认知的一切日常。
刚踏出恒科大厦一楼大厅的旋转门那一刻,夜间微凉的空气猛地灌入肺中,带着城市夜晚特有的浑浊气息,却让她混沌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一瞬。
但这清醒带来的只有更深的寒意。早已守候在此的另外几名特搜局快速反应小队成员立刻迎了上来,他们的动作与印象中的警察截然不同,没有呼喊,没有多余的交流,只有一种经过千锤百炼的、沉默而高效的精准。
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视四周,确保没有任何意外。
为首的小队长目光落在广田身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是对着领口的微型麦克风低语了一句:“目标广田真理已接收,准备转移。”
依旧没有解释,没有安慰,甚至没有确认她是否受伤。
几乎是半强制地将她架向一辆停在不远处阴影里的黑色厢式车内。
那辆车外表平平无奇,与常见的物流车辆无异,但车身线条格外硬朗,油漆是深不见底的哑光黑,仿佛能吸收周围所有的光线,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
“等等,我……”广田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喉咙干涩,发出的声音微弱而嘶哑。但按住她手臂的力量如同铁钳,温和却不容抗拒。
她被迅速而小心地塞进了车厢后座。车门“砰”地一声关上,沉重而结实,瞬间将外面那个充斥着警笛、灯光和混乱人声的世界彻底隔绝。
车厢内部经过特殊改装,没有窗户,压抑得令人窒息。
只有头顶一盏昏暗的LED顶灯散发着惨白的光芒,勉强照亮这个狭小的空间。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和金属冷却后的气味。
座椅是冰冷的黑色人造革,坐上去硬邦邦的。
对面坐着两名全副武装、戴着黑色面罩的队员,如同雕塑般沉默不语,只有面罩上方露出的眼睛,警惕地注视着她。
车辆平稳而迅速地启动,加速度将她轻轻压在椅背上。
广田颓然靠在冰冷的皮革上,闭上眼,试图阻挡不断涌现的恐怖画面,但黑暗中那些景象反而更加清晰。
心中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茫然,仿佛坠入了一个没有尽头的深渊。
她甚至无法判断车辆行驶了多久,拐了多少个弯,只能感觉到偶尔的颠簸和方向的变化,如同她的命运,彻底失去了掌控。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二十分钟,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长,车辆终于停下。
引擎熄火后,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下来。
车门从外面打开,依旧是那两名队员,将她带下车。眼前是一栋毫无特色的灰色建筑,好像在电视上见过,但是她也没有清晰的印象,融在城市的边缘背景中,毫不引人注目。
经过几道严密的安全检查——金属探测门、指纹识别、虹膜扫描,这些程序让她感觉自己更像是一件被处理的物品,而非一个人——最终,她被带进一条光线昏暗的走廊,停在了一扇没有任何标识的灰色铁门前。
门被推开,里面是一间狭小的询问室。
没有任何窗户,只有一面巨大的单向玻璃占据了一整面墙,映出她此刻狼狈不堪的身影。房间里只有一张简单的金属桌子和两把相对摆放的椅子,天花板角落里的摄像头闪着微弱的红光。
压抑的寂静几乎让她窒息,只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声音。
她被示意坐在其中一把椅子上,面对那面令人不安的玻璃。
她不知道玻璃后面是谁,有多少双眼睛在审视着她,这种未知加剧了她的恐惧。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如同煎熬。就在她的神经几乎要绷断时,门锁传来轻微的“咔哒”声,门被推开了。广田下意识地紧张起来,身体僵硬,垂着头不敢看来人。
然而,当看清走进来的人时,她瞬间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张,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震惊,仿佛见到了最不可思议的幻象。
进来的是一位年轻女性,看起来不过二十岁出头,穿着合身的深色西装套裙,剪裁得体,勾勒出挺拔的身姿。
她有一头利落的短发,面容清秀,五官精致,但那双平时在居酒屋柔和灯光下带着笑意的眼睛,此刻却锐利如刀,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干练和权威。白皙脸色在灯光下的更添了几分冷冽。
但最让广田震惊到失语的是,这张脸她无比熟悉!
“梦……梦瑶姐?!”广田失声惊呼,声音因过度惊讶而变得尖利而扭曲,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管梦瑶——那个在广田常去的那家居酒屋里,总是喜欢坐在角落靠窗位置、安静地小酌一杯清酒、偶尔会带着温和笑意听她抱怨工作上奇葩同事和繁重压力的“梦瑶姐”;那个会在她加班到深夜、身心俱疲时,递给她一串热腾腾的烧鸟,说一句“辛苦了,真理”的“梦瑶姐”——此刻正以一种完全陌生的、带着公事公办冷漠的表情看着她。
她们上一次见面,就在几天前,还一起吐槽了工作上的事情,可现在,那双曾经含着笑意的眼睛,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仿佛过去的熟稔从未存在过。
管梦瑶步伐稳健地走到桌对面坐下,将手中一个轻薄但显然科技感十足的平板电脑轻轻放在桌面上,动作流畅而精准。
她的目光平静地迎上广田震惊到几乎空洞的视线,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弧度,转瞬即逝。
“广田小姐,又见面了。”她的声音平稳,语调没有太大起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不过在这里,请称呼我管探员。”
“你……你到底是……”广田的大脑一片空白,过往在居酒屋把酒言欢、倾诉心事的片段与眼前这位干练、冰冷、显然手握重权的特搜局高级探员的形象剧烈冲突,让她所有的认知系统瞬间瘫痪。
是梦吗?还是说,之前那些看似偶然的相遇、轻松的交谈,全都是精心设计的骗局?这个念头让她脊背发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特搜局特别探员处高级探员,管梦瑶。”她正式地进行了自我介绍,每个字都如同冰珠砸在金属板上,清晰而冰冷,“今天由我负责评估和处理恒科大厦发生的事件,当然还有与你相关的一切。”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广田身上,仿佛能看穿她所有的思绪。
“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疑问,震惊,或许还有被欺骗的愤怒。但首先,也是最重要的,我需要你把你最近经历的一切,从头到尾,尽可能详细地告诉我。每一个细节,你所看到的,听到的,感觉到的,甚至是你认为的幻觉或错觉。”她的手指在平板电脑上轻点,屏幕亮起,显示出准备记录的界面,“这很重要,广田小姐。不仅关乎对你的行为如何定性、如何处理,更可能关系到很多人的安危。”
广田的心脏猛地一缩。她看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到令人恐惧的“梦瑶姐”,混乱的思绪在极度的震惊和混乱中,竟然渐渐被拉回了一丝现实。
“我明白了……管探员。”广田艰难地改变了称呼,这两个字出口时,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苦涩和疏离。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翻涌的情绪,开始叙述,从上周察觉到同事的异常开始,尤其是那些困扰她的黑雾,声音起初颤抖而微弱,但随着叙述的深入,事件的真相渐渐变得清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