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政官女士的回答让人始料未及。
夏尔闻言愣了愣，并没有轻举妄动，而是下意识转头看向身后的蕾茜儿。
恰巧，蕾茜儿看向了他。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瞬间确认了彼此的想法。
——他们都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于是，在执政官女士视线所不能及之地，蕾茜儿不动声色地伸出手，想要戳一戳夏尔的脊背。
她打算提醒夏尔关掉禁绝法术，好让他们俩可以商量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应对芙雯娜——但很快她就想到身为伦蒂海姆执政官的芙雯娜说不定能察觉到她使用了传声法术。
甚至不止于此。
如果芙雯娜拥有顶尖的魔法造诣，她甚至可能破解出他们俩的对话内容。
蕾茜儿只好收回手，抬起头，盯住夏尔的后脑勺。
没办法，这种时候她似乎只能选择相信夏尔了，不过问题应该也不会太大，要是夏尔不小心露出了什么马脚，她还可以第一时间帮夏尔补救。
至于眼下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蕾茜儿觉得执政官女士应该不至于闲得无聊和他们俩开这种玩笑，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她那样性格恶劣——
所以是和忽然消散的雾气有关系？
实在是太巧合了，那片仿佛无穷无尽的浓雾凭空消散过后，在重见天日的伦蒂海姆之中，委托他们前来调查主母的芙雯娜莫名其妙就变得不认识他们了，甚至还忘记了主母的存在。
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但蕾茜儿的直觉告诉她，这两件事之间大概率有什么联系。
而她向来相信自己的直觉。
夏尔不知道蕾茜儿在想什么，但他大概也产生了类似的想法，就像在勇者小队时，勇者先生和牧师小姐从来配合无间，甚至无须交流，只是确认彼此的眼神而已，便能做到心意相通。
于是，面对明显不对劲的执政官女士，在短暂的沉默后，夏尔说：
“那大概是有人跟我们开了个不怎么好笑的玩笑吧——有人假借您的名义，向我们发出委托，宣称伦蒂海姆出现了难以解决的异常，所以我们才会来到这里。”
蕾茜儿听完之后差点没忍住鼓掌称赞。
好巧妙好冷静的回答啊，几乎滴水不漏，连她都挑不出什么毛病。
芙雯娜也几乎被夏尔说服了。
她脸上的戒备削减了许多，表情也舒缓许多，但终归，这位需要对整座城邦负责的执政官女士还是对夏尔保留了一定的警惕。
“谁向你们发出委托的？”她的语气严肃，“委托的具体内容是什么？”
紧接着，或许是联想到了夏尔刚刚所说的“主母”，芙雯娜迅速反应过来，随即问：
“委托的具体内容跟你口中的‘主母’有关？”
夏尔点了点头：
“您猜的没错，向我们发布委托的人，要求我们帮忙解决……或者说，杀掉伦蒂海姆的主母。”
蕾茜儿心说好好好，你他娘难道还真是个天才？
然后，她认真观察起芙雯娜的表情变化，想试着从这位执政官女士的脸上捕捉到些许异样——如果眼前的芙雯娜真的是他们所认识的那个芙雯娜，听到了夏尔这么说之后，她应该会露出点破绽才对。
但执政官女士并未露出任何破绽。
她只是自然而然地皱起眉，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一样，低声说：
“……这实在有些荒谬，且不说我们伦蒂海姆从来都没有什么所谓的主母，就算有，也不会有精灵会做出这种……这种荒谬的事。”
说到这里，芙雯娜顿了顿，接着才不解地问道：
“毕竟，谁会残忍病态到想要杀死自己的母亲呢？”
“……”
夏尔不说话了。
蕾茜儿的表情也变得怪异起来。
他们似乎都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又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可贵的沉默。
然后，在执政官女士疑惑的注视下，勇者和魔女颇有默契地同时露出了尴尬的笑容。
这种时候，大概只要微笑就好了。
执政官女士不明白面前的两人为什么突然要对她露出如此怪异的表情，于是她忍不住问：
“我说的难道有问题吗？”
“……”
蕾茜儿很想告诉她当然有问题，而且问题大了去了——可她不能这么说，她只能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绷住，起码不能笑场。
夏尔则迅速把这辈子最难过的事想了一遍，并成功地用已故的爱人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然后，他对芙雯娜点了点头，略带僵硬地说：
“……没问题。”
幸运的是他们的演技都不错，芙雯娜并未察觉到什么异样。
她便继续说：
“虽然我并不清楚究竟是谁以我的名义向二位发布了委托，但可以确定的是，伦蒂海姆从来都没有所谓的主母，也更没有什么我们精灵没办法自行解决的异常……”
执政官女士说到这里忽然停住，接着看向夏尔的眼睛，态度略有些不善地下达了逐客令：
“所以，请二位离开伦蒂海姆吧，至于究竟是谁冒充我向二位发布了委托，我会想办法查明的。”
蕾茜儿心想果然。
就算夏尔已经可以说是超水准发挥了，一番说辞几乎滴水不漏，但却依旧很难取得芙雯娜的信任，毕竟芙雯娜可是伦蒂海姆这座城邦的执政官，她怎么可能轻易就听信夏尔的一家之言呢？
恐怕在她的眼里，夏尔已经被打上了“不怀好意者”的标签了。
所以她没有直接质问夏尔“谁派你来的你有什么目的”已经算是相当客气了。
但不管怎么样，在没有调查清楚伦蒂海姆的异常真相以前，蕾茜儿不想离开这座城市。
她得承认，她的好奇心已经完全被勾出来了。
所以她径直越过正在努力组织措辞应对芙雯娜的夏尔，露出一副人畜无害的乖巧表情。
“芙雯娜姐姐，您还记得我么？”
芙雯娜闻言下意识打量了蕾茜儿两眼，接着露出迟疑的表情来：
“你是？”
蕾茜儿当即明白芙雯娜没认出她，不过无所谓，这不重要。
她立即伪装出恰到好处的，带着点失望和委屈的表情，然后小声嘟囔：
“您果然没认出我——您忘啦？我是白塔之主的学生，晨昏魔女，上次老师带我来伦蒂海姆的时候，我还跟您交易了几瓶陈酿呢。”
这下芙雯娜似乎终于认出她了，于是终于对她和夏尔露出还算和善的微笑：
“我想起来了，原来是你，蕾……”
执政官女士刚吐出了一个短短的音节，蕾茜儿就知道她是真的认出她了。
——可还不如没认出来呢！
幸好蕾茜儿的反应很快，还没等芙雯娜把第一个音节完全念出来，她就迅速打断了芙雯娜：
“太好了！您果然还记得我！”
然后，不等芙雯娜再说什么，她就开始转移话题：
“我和夏尔一起接到了那个奇怪的委托，所以才会到伦蒂海姆来，我可以为他作证，他对您说的都是真的。”
执政官女士不怎么相信勇者，但却没办法把蕾茜儿的话当做耳边风。
因为蕾茜儿是那位白塔之主唯一的学生。
于是，在短暂的沉默之后，芙雯娜看了眼夏尔，低声说：
“既然您愿意为他作证，那我就相信他是真正的勇者，而不是意图在伦蒂海姆牟取利益的骗子。”
虽然已经猜到芙雯娜大概率对夏尔产生了怀疑，但听到芙雯娜这么说，蕾茜儿还是忍不住问：
“您居然没认出他就是这代的勇者夏尔吗？”
芙雯娜则摇了摇头：
“伦蒂海姆很少和外界交流，虽然我的确听说过这代的勇者叫做夏尔，却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蕾茜儿心想真的吗？
如今的芙雯娜说她连夏尔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可之前……在浓雾尚未消散时，那位迎接他们的执政官女士却明确记得她曾送过夏尔一具棺材。
如果她面前的芙雯娜没有说谎，那这世界上大概就存在着两个芙雯娜。
一个送给了夏尔棺材，并委托夏尔杀死精灵们的主母；另一个宣称自己从未见过夏尔，并且否认了委托的存在。
那么，谁是真的，谁又是假的？
不知为何，蕾茜儿忽然又想到了她和夏尔刚到达伦蒂海姆时，笼罩了整个伦蒂海姆的浓雾。
在浓雾的遮掩下，偌大的城邦静谧而阴森，街上时刻都空荡荡的，看不到任何一个精灵。而在雾中，自称为执政官的某样东西向他们发出委托，要求他们为祂杀死并不存在的，所谓的“主母”。
紧接着，浓雾散去，伦蒂海姆恢复了往日的繁华与祥和，没有人记得那片浓雾，就好像它不曾存在过，然后，另一个自称执政官的家伙跳了出来，否认了主母的存在，甚至宣称她不曾见过夏尔。
浓雾中的伦蒂海姆让蕾茜儿觉得陌生，而眼前熟悉的伦蒂海姆却更让蕾茜儿心生寒意。
「如果……」
她想：
「如果现在这个伦蒂海姆，还有芙雯娜才是真的，那之前给夏尔送去棺材，又向夏尔发布了委托，要求他帮忙杀死主母的那个芙雯娜……」
「祂，究竟是什么东西？」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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